又是一年麦子飘香时,田间地头热火朝天。收割机、拖拉机、打麦机、扬麦机竞相轰鸣;围着机器转的、挥舞着镰刀的、挑着担子的人们挥汗如雨。好一派奇异的劳动场面——现代与原始的劳动方式和谐共存,这可是我们山区特有的情景。放眼望去,麦场上、大路边、院子里、屋顶上,一切可能利用的空地都铺了一层黄灿灿的麦子,头顶上的太阳又大又毒,麦香味儿在燥热空气的传播中更加浓郁。
这几年一切都方便了,家里再也不用我下地劳动了。少了那份太阳底下火辣辣的煎熬,心里却念着往昔的童趣。
十几年前,村里主要运输工具就是架子车。每当大人们拉起车子,各家的娃们就屁颠屁颠地坐在只有几根木条搭就的车上。一等车上装满了小山似的麦穗,不管锋利的麦芒划得身上一道一道的血印子,就迫不及待爬上颤巍巍的麦垛。后来村里有了拖拉机,我们每天一吃完早饭就去抢着坐,每次都把拖斗挤得像养红薯秧似的。当时我们最羡慕的就是司机的儿子,可以和他爸并排坐在司机座上。
麦天流汗最多的是大人,笑声最多的是娃们。打麦机一开动,整个麦场就会铺满没了麦穗的秸秆儿,大人们拿着木叉挑着麦秸聚垛,娃们就在大人舞动的木叉间跳跃、翻跟头。男娃会把衬衫的袖子甩掉,只系脖子上的一个纽扣,学着影视里大侠穿披风的模样,甭提多神气了!
最激动人心的事,要属在麦田里割出一窝鸟、一窝兔了。许是那个年代没有那些现代化机器的恐吓,小动物们才敢大胆把麦田当成它们的家!最常见的就是麻雀了,几乎家家地里都能割出一窝来。孵出幼鸟来的,就成了自家娃们的玩物;还是蛋的就拿回家里煎煎吃了。最火爆的场景是冷不丁割出一窝兔子来,只见刚出窝的兔崽被吓得四处逃窜。麦田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瞬间人们就围成一个包围圈。那些兔崽哪见过这个阵势,一会儿就被撵得晕头转向,在人群里乱撞。谁家的大人逮着了兔子谁家的娃就成了伙伴们羡慕、巴结的对象。可往往没几天兔崽就在我们的宠爱中死去。
我最得意的一次,是父亲割出了一堆野鸡蛋,有八个。母亲打算煎了吃,谁知敲开一看,已有血丝了,就把剩下的七个蛋放在正孵小鸡的母鸡肚子下面。不几天,七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就破壳而出。这下轮到我威风了,我把它们装在纸盒里抱着到草丛里捉蚂蚱,身边跟了一大队人马,我让谁抱一会儿谁就笑逐颜开,但养了不到一个月就陆续死去。每死一只我都会伤心地把它们埋到我家的桂花树下。直到今日,一看到桂花树我还会想起那几只圆乎乎的小野鸡。如果不落在我手里,说不定现在它们已繁衍成一个大家族了。
这么多年了,麦香依旧,只是机器轰鸣中,麦田里连一个麻雀窝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