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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版:洛 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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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年 7 月 3 日 星期    【打印】  
洛河今昔
寨子渡口
雪玉峰
  “宁隔千山,不隔一水。”

  我老家住洛河南岸,过去村子里谁家寻媳妇、嫁闺女,先要打听对方是洛河南的,还是洛河北的,若是河那边的人家,事儿八成要“黄”。

  要说,俺村对岸就对着洛宁县城,站在寨墙上,一眼便能望见,就因为这条河挡住了去路。一辈子没有趟过这条河、进过城的人有的是。

  以前的洛河,水势浩大,不仅阻断了交通,也阻隔了两岸交流,就连方言、吐字发音也相差不少,大家聚在一起,一张嘴说话,便知谁是南乡人,谁是北乡人。人们常说,河流是风水的分界线。每到夏季,洛河两岸常常一边下雨一边晴,就像上天划定的界限。赶集也以河为界,走东乡串西乡,能跑几十里地,谁也跨不过这条河,因为县境内,洛河上下没有一座桥。

  洛河源出陕南,由西向东穿山越涧几百里。解放前后,洛宁境内只有两个渡口:西部的“长水渡口”和俺村的“寨子渡口”。

  “寨子渡口”也仅一条船,楸木打造,轻巧结实。听叔父讲,他记事时,船夫叫韦金诚,身材高大,黑脸庞,为人豪爽义气,曾在夜里偷偷运送八路军游击队,日寇来了他就把船拆散躲进深山去了。第二位船夫叫雷富银,长得膀大腰圆、敦厚壮实。1957年夏季,时任洛阳地委的书记领着一班人马,到洛宁西山底察视民情,突降暴雨,遭洪水围困。得到消息,雷富银召集十几号人,抬船连夜赶去,迎着洪峰,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们解救到县城。为此,地区领导专门为村里人送了一台戏。

  后来雷富银当了村支书,把渡口交给了韦天禄。

  韦天禄,人忠厚,水性很好,几次下河救过人。我在县城上学,从小坐他的船周末回家。看到乡供销社的胶轮大车满载着货物驶到船上,我很好奇,船为啥能承载这么多东西呢?

  本村人坐船不要钱,每次周末回来,我总是赖在船上不走,来回渡好几趟,趴在船边瞅着船像犁刀一般划开波涛起伏的河水,感觉神奇极了。

  十几岁时,我胆大起来,一上去便站到船头,帮着天禄大叔摆舵、撑篙。天禄大叔人和善,总是笑呵呵的,他力气大,一篙下去船划出老远,三篙五篙就能到达彼岸。我学着他的模样,扎个“舵手”的架势,迎风破浪向对岸挺进。乘船的人都仰视我,我得意极了。不料,船到河心,舵便不听使唤,在漩涡里打转转,我急得手忙脚乱,天禄叔赶紧过来,一把稳住舵,说:“哈哈……学生娃儿,还是回去摇笔杆儿吧,甭吃这碗饭。”窘得我真想钻进船舱躲起来。

  撑船挺辛苦,夏晒烈日,冬受严寒。天禄大叔住的草庵四处透风,他用沙石围住。捞把河柴晒晒,烧锅滚水撒把盐,泡块硬馍冷红薯便打发了肚子。闲下来时,他截些竹竿儿,在河汊口支个“鱼梁”,逮几条蹦上来的鱼儿沾沾荤腥。成年累月住河滩,遇着小脚老婆、抱小孩的妇女,他就跳到浅滩,背上、扶着她们上船,自己辛苦与人方便。

  河边人识水性。每年深秋,河水平稳下来,雷支书便组织青壮劳力编荆笆、架木桥。打桩号子、锯木砍竹的声音响成一片,河滩异常喧闹。有了桥,赶集的、做买卖的往来穿梭。正月十五,南乡的闺女、媳妇穿着新鞋花衣裳,成群结队进城看热闹。农历三月三“开河口”,村人赶紧抽梁拆桥,免得被洪水卷走。年年架桥年年拆,冬有桥梁,夏有船,村人将渡口安排得有条有理,“寨子渡口”在十里八乡落下好名声。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1966年年底,“文革”的风暴扫荡了我们这个山区小县。我父亲任中学校长,抓教育有点名气,成为第一批“走资派”。这年冬天,我们被抄家封门,逐出县城。那天,寒风裹着雪片,一家人朝着老家走来,到了渡口,发现村人都“造反”去了,桥没人搭。隔着冰冷的洛河,“天禄……天禄……” 母亲向对岸呼唤,河套的风将她的喊声卷来卷去,对岸草庵不见一丝动静。眼看天要黑,风衰减下来。“天禄叔……天禄叔……”我和姐姐拼命嘶喊。草庵旁出现一个模糊的黑影,接着船动了,摇摇晃晃划过来。大叔从船上伸出一块踏板,把我们拽上船,嘴里不住埋怨母亲:“咋瞅这鬼天气领孩子们回来!”我们个个脸被冻僵,话也说不囫囵。

  自此,每天早晨,我们带上干粮,渡河到县城上学,天禄叔一早起来把我们送到对岸;傍晚,又总是不住地从草庵探出头来张望。大河有船渡,河汊赤脚趟,渡口就像我童年的摇篮。

  上世纪70年代,县里在渡口上游建起一座水泥大桥。最近,又在我们村旁建造了一座宽阔的现代化大桥——王协大桥。其主桥长486米、宽15米,总投资4900万元,安装的是太阳能照明灯。洛河两岸的阻隔已经成为历史,只可惜金诚大爷、雷支书、天禄叔都已下世,已经看不到洛河的变化。然而,我相信,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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