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三下午6点,我下班回到家,不见了父亲.
父亲74岁了,前些年开始犯糊涂,他时常想不起我们姐弟仨的名字,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也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优秀的经济预算师。走出家属院500米,他就会找不到归家的路。我曾带父亲去医院看病,医生说是老年痴呆症,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治疗的药物.
父亲是下午2点多出去的,骑着三轮车。我报了辖区派出所,还发动朋友开车到各条路寻找。在洛阳这个100多万人口的城市找个不起眼的老头,有点像大海捞针。
深夜2点多了,我第三次坐车缓慢穿行洛南新区,我揣摩父亲有可能往南走,父亲是伊川人,他前一阵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过想回老家,现在也许会潜意识地往伊川赶。
新区明亮的路灯拉长了每棵树的影子,照亮每一个匆匆夜行的路人,可我双眼盯得酸疼了,还望不见父亲苍老的身影。
“爸爸,你在哪里啊?爸爸,这么晚了你吃到饭没?喝口水没?”心底的呼唤让我热泪纵横。我是父亲唯一的女儿,也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生我养我的父亲退休后还替我操持家务,他今天老了病了我却没好好看住他。
我在洛阳的大街小巷奔波了整整一晚上,还是没有找到父亲。
第二天上午8点,我两眼布满血丝,脚步沉重地到市电台、电视台登寻人启事,开始打印寻人传单,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把父亲找回来!
有好心人对我说:“老人走了一晚上,饿慌了会本能地找吃的,你到菜市场看看。”菜市场里有位菜农在剥毛豆,那专注的神情很像我的父亲。父亲病后每天烦躁不安地找东西,在家属院里来回行走,看电视不到两分钟就坐不住了,可是他能安静地剥毛豆,一剥就是三四个小时,那是因为我小时候最爱吃毛豆烧碎肉。
我顶着烈日,一个一个菜市场搜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37℃的高温,棒小伙儿都要晒晕的,可我年老的爸爸啊,你到底在哪儿?
电台一遍一遍地播放我寻找父亲的消息,我所在的工作单位也派车派人帮助找寻,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孩子的同学、老家的亲戚都在行动,很多出租车司机也在关注,有位警察说:“你的父亲只要还在洛阳市区,肯定会找到的。”
11点,我正在给路边的摊贩描述父亲走失时的穿戴,手机响了,是洛阳市收容所的电话,工作人员告诉我:“今早新区一家超市门口有个老头讨水喝,现被收容。”
我急忙赶过去,看到了收容资料,上边的姓名:蔡海运,性别:男,住址:伊川县某乡某组人,自诉年龄:39岁,自诉工作:现役军人。父亲居然还记得老家的具体地址,在他忘记一切的时候,他却忘不了家乡。
领到父亲,我的泪不自觉地流出来,那个满脸倦容、满身污泥,散发着浓烈汗臭味的老人就是我“39”岁的父亲。父亲怯怯地看我一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花白蓬乱的头发可怜地耷拉着。
我帮父亲洗了脸,搀着他说:“爸爸,跟我回家。”我看见父亲的眼也噙满了泪。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一麻袋的炒花生,我小时候爱吃,都是父亲剥好的。
本版题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