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受了点寒气，患了重感冒，走进了一家大医院的门诊输液室。

　　偌大一间输液室几十个输液位都已有主。想当初得了感冒，只要一包“午时茶”发发汗就能“如释重负”，而现在流行打点滴了。一大一小两瓶750毫升的药液，看来要输上四五个钟头。正在焦虑之际，看到靠墙的一角有个空位，原来这里是输血区域。在我的请求下，护士给我在那里输液。

　　“这里都是些甲肝、乙肝、丙肝病人！”对面正在输血的一位脸色泛黄、精神倦怠的中年女士忿忿地说，似乎很不满我的加入。我想，你吓不住我，凭我的医药知识，肝炎病人一般不需输血。但我看她往上拉了一下大口罩，心里明白她是怕交叉感染。“不好意思，实在没位子了，等不及了。”我忙带上准备好的大口罩。她的表情顿时平和多了。

　　在嘈杂的输液室里，这一角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抗生素伴随着生理盐水一点一滴渗入静脉，进入血液，我的咽喉能感受到清凉，舒服多了。中年女士看来有点冷，让先生去楼下自家车里取风衣。她与我对视了一下，缓缓和我谈起了病情。她原本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公司白领，半年前开始感觉身体不适，血色素下降到5克左右，而正常女性应在11克以上。经受了数不清的检查，得到了一个疑似再障性贫血的诊断，过一段时间就要输血。“人生真是无常，半年前我还是人们眼中的女强人，如今却……”她长叹了一声。

　　我知道用一般的大道理来安慰她肯定于事无补，就向她讲述了一次自己得大病并康复的经历。我说，生活往往处在平衡中，某一方面失落了，另一方面会给你补偿。遭遇疾病固然不幸，但你会得到在常态生活中难以得到的许多东西，比如让你一下子承受了许多亲情、友情，使你对生活的感悟增添了亮色，对重新扬帆增添了勇气。这时，她的先生把风衣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点滴一般要打三天，后两天我去得早，就融入到了输液的群体中。一个病人刚拔出针按着棉花团离开，又一个病人来了。一个个画面在我面前转换着：左边是位女中学生，期中考试前得了感冒，无神的眼睛还在看着外语课本。右边是位公司经理，发着高烧，还在不停地用手机指挥着下属。对面的女青年听口音是外地人，她的先生一直半蹲着用普通话在她耳边絮语。一位吊丹参的老太太喊肚子空了，抱怨老头子还不送饭来，邻座一位老教授忙叫小保姆去医院对面买几个包子，老太太顿时笑逐颜开，还不忘追加一句：“要菜包子！”

　　输液室像个折射百味人生的舞台，有时还会上演感人的情景剧。第三天，护士刚为我换了一瓶药水，邻座坐上了一位中年汉子。护士给他进针后，他惊喜地向对面一位老人叫了起来：“张大妈，你也来吊针啦？”“小黑皮，是你啊，好几年没见了。我的‘老慢支’又犯啦。”老人的儿女们顿时围上来亲热地问长问短。原来他们曾在一条胡同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老房拆迁后，他们搬到了新居，但总忘不了老地方，连吊针也要回到熟悉的老医院来。“我小时得脑膜炎，亏得张大妈及时送我到医院，否则要变傻了。”“那个时候胡同里的家庭妇女都得参加工作，我当托儿所阿姨，知道点医疗知识，发现小黑皮头疼，手掌上有不少红点子，就想是不是脑膜炎噢。一眨眼五十年了。”张大妈眯着眼睛沉浸在回忆中。“妈，做了好事人家记得多清，好人有好报。”儿女们七嘴八舌夸着。

　　输液室是嘈杂的，但也是祥和的。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