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职业的关系,我经常要赶赴免费的饭局。有时一天一局,有时一天两局,有时加上夜宵一天三局,偶尔“大红大紫”时一餐就有四五个电话邀约。新年伊始,设局的理由跟雪花一样多,我也就持一张身经百战的阔嘴,随局征战城里的各大小饭庄酒楼。
局中多佳肴,初见涎欲垂。可是饭局不在饭,也不在菜,在乎酒。所以,说是饭局并不准确,不如换作酒局。赴酒局,尤其是免费的局,大快朵颐,推杯换盏,原本是空手套白狼的美事。然而除了少许天生的酒虫一提起酒局即精神焕发之外,大多赴局者却常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之心。
局必上酒,饮必有劝,虽然现如今酒价日昂、档次日高,然而局主劝人喝酒那精神那劲头,就像这酒只需提着水桶到自家水井里去打,不用花一文钱一样。而局客面对酒盅那为难态、婉拒态、悲怆态、饮鸩态,貌似比罚他伐薪烧炭或者下田拖犁更要痛苦一百倍。局客不饮,原可省些酒钱,然局主必怏怏不快乃至勃然大怒;局客欢饮,百元大钞一张张变成空酒瓶子,可局主竟像捡到一张张大钞那样心满意足。世间事,有如此奇妙者乎?
佳肴是用来佐酒的,但酒局里下酒的却多以情义的名义。情义有真有假,真的自不必说,问题在于假的也得当真,饭局如戏,局中人发的誓、表的态、许的愿,即使明知其虚假,表面上也得眉开眼笑,这就是应酬。假若有涉世未深的小青年把局中戏言全当交心之语,轻则自讨没趣,重则会吃苦头。
局中多欢乐,局中也多丑态。数日前,与数人同局,酒过五瓶,局中人基本上东倒西歪,然某君仍感未能尽兴,端起酒杯到隔壁包厢与相熟者斗酒。此君显然喝多了,去隔壁前,有清醒者见此君胸前拖一根又粗大又白亮的涎水,一头牢牢黏住嘴角,一头牢牢黏住酒杯,待十分钟后踉跄回局,那根涎水非但不曾消失,反而更加粗壮、白亮,就像戴在颈上的一条铂金巨链,至今想起还觉得恶心。
免费的局,吃起来固然不需要随时计算自己的钱包,所以没有刀刀割肉之痛苦。可是不痛苦并不代表着就一定轻松,吃人的嘴软,尤其是无功受请,更是欠下一份不小的人情。虽然局主也多不用掏自己私房钱,情却是一定要记在局主头上的。思及至此,再赴免费之局,就颇有些汗颜,那美酒佳肴,其味也就大减。
“局”来“局”去一二十年,我深感最快乐之局,还是自掏腰包设的局。邀请的必然是知己,必然是没有任何理由或者说用意的局,设局地点必然是价廉物美的小酒馆,而且酒也随意。当外面飘着小雪,局里火锅咕嘟,友谊当菜,真话下酒,身在此种局,才真感到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