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总觉得母亲不够疼自己,比不上小伙伴的母亲。有时候,我还会跑到南院奶奶家里,向她抱怨母亲的不好,委屈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裹着小脚的奶奶惊得瞪圆了浑浊的眼。
母亲的手掌宽大,布满茧子,好像跟父亲的手没啥区别,针线活儿做得一塌糊涂。我们哥俩穿的衣服,都是母亲改小的大人衣服,肥肥大大地不合身。有的衣服还在膝盖、屁股处打着颜色鲜艳的补丁。我们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过年穿着美观合体的新衣,对母亲竟生出些许怨恨来。
母亲也很少声柔若棉地唤我俩“小宝贝儿”、“乖儿子”,而是直呼小名。有一次,一家人正围着饭桌吃饭,弟弟侧过身俯在我耳边说:“哥,你看,咱们的娘像男人!”
那个时候,门口时常有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的人,馋得我和弟弟吮着手指流口水,母亲也不给我俩买。每当此时,由于馋嘴和失落,我俩回到院子里便在地上打着滚又哭又闹,吓得家里的几只芦花鸡慌忙飞上院角的老槐树。
母亲任由我俩闹腾,继续纳着鞋底子,或择着自家种的蔬菜。“弟弟,你瞧,咱娘不疼咱,咱俩藏起来,一天不出来,看她着急不?”我对弟弟说。
那天中午,趁母亲在厨房做饭,我和弟弟钻进了东墙边蓬松的麦秸垛里,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母亲做好饭,喊我俩吃饭,我们不应声。她喊了一会儿,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我想她大概去河边、坑边或奶奶家找我俩去了。
过了半晌儿,母亲无力地推开斑驳的院门,满脸泪水,走到已回家的父亲面前,捶着他的胸怪罪:“都怪你,平时不好好管教孩子,如果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说完把头埋在父亲怀里哭了。
“看来,咱娘怪疼咱们的!”我奔涌着眼泪对弟弟说。这时才发觉,弟弟的小肩膀颤颤地,他早已泣不成声了。
我俩从麦秸垛里钻了出来,母亲奋力夺下父亲扬起的鞋子,也没有责怪我们,而是蹲下身子,用双臂紧紧地搂住我俩,一直到天黑。
后来我们上了学,才知道母亲之所以不给我们买衣服、买零食,是为了积攒一点一滴,日后供我俩上学。一个偏僻村庄的农家,要供两个孩子上学,不节衣缩食哪行!
渐渐地知道,母亲为我俩缝补的棉衣,虽不雅观,却舒适暖和,里面全是她初秋时亲手挑摘的未经秋霜的好棉花。
娘,下次回家,让我抚摸一下你那双宽大厚实布满老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