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冷文同志去世已近两年。两年来,他的音容笑貌时常在我脑际闪现,诸多往事历历在目。
(一)
我与冷文相识缘于方志。那是1981年,新中国成立后大规模编修地方志的工作在洛阳等地首先展开,作为编委会副主任,我参与了市地方史志编辑机构的筹建与工作规划,而冷文同志也从市文联调来,被市委任命为编辑部副主任,参加了编志工作的草创。
冷文编修方志是合适的。作为抗日战争后期洛阳文坛的知名诗人,他的文字功底深厚;作为洛阳老城“李家学屋”的第四代传人,他的史学功底更是常人难以企及。初见冷文,我感觉他文质彬彬,颇为健谈。共事前,我略知他的经历,知其几十年历经坎坷;共事后,我在政治上信任他,工作上支持他,生活上关心他,人格上尊重他,很快便赢得了他的信任。我发现,冷文虽然在政治上受了几十年委屈,但从无怨言,干工作兢兢业业,做学问踏踏实实,一心一意把党组织交给的事办好。
冷文在洛阳新地方志的奠基时期是有突出贡献的,可以说是洛阳社会主义新方志的拓荒者之一,尤其在挖掘抢救洛阳近、现代史料方面更是功不可没。洛阳战略位置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由于历经战乱,洛阳近、现代史料缺失颇多,作为一名方志学者,他敏锐地意识到必须抢在时间前面,将散落于洛阳民间的史料尽快挖掘整理出来,不然,随着时间流逝和当事人过世,这些活的历史将永远被时光湮灭,而这,将给洛阳5000年文明史尤其是近代史留下无法弥补的缺憾。于是,在1982年洛阳市志编委会创建之初,他便倡导市志特约撰稿人制,拉出一张百余人的名单,将他们聘为特约撰稿人。百余人中,不仅有老教师、老学者、老记者、老党员,还有国民党时期的军政人士及宗教人士,可谓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这些人撰写了大量历史文献,大多是亲历亲为,填补了洛阳近百年来史料的空白,解决了不少历史疑难问题。近十几年,我一直在搜集整理山西赵城县的革命史资料,对“历史需要抢救”这句话理解颇深。如今,这百余人绝大多数已经作古,而冷文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做的抢救性工作的重要价值便凸显了出来。
(二)
我与冷文的交往持续20余年,经历了从同志到挚友再到学友的过程,关系质朴纯净,没有掺杂任何庸俗的东西。相交这么多年,冷文从未开口让我为他办过私事,也从未提过生活待遇上的问题。冷文曾说:“在共产党的领导里,你是我的朋友。”作为一名非党同志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深受感动。
冷文重情。我观察,他与朋友交往,清淡如水,以道义相交,以志趣相投;老友故去,他又情重如山,念念不忘。在他生命的最后10年,他写的文章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是关于追记洛阳历史的文章,一是怀念故友的文章。这些文章文辞清丽、饱含深情,读后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戴苍奇是位书法家,是冷文的老朋友、老邻居、老知己。戴苍奇去世后,为了编纂《戴苍奇文存》,冷文不顾病体,日夜劳作,致使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做了开颅手术后,病体尚未痊愈,就又握笔继续编写。此书主编之一马月玲在该书《后记》中说,冷文“笃于信义、忠于友情,使我们深深景仰”。
冷文的重情重义、冷文的兢兢业业、冷文的与人为善,让我和他从同志关系逐渐升华为挚友关系。20多年来,逢年过节,我们必互致问候。他因病在郑州大学一附院住院,我专程前往郑州看望。2007年春节时,久不出门的冷文叫儿子燎原开着车,载着他和老伴儿到市委家属院看望我和宗树铮同志。当时,他因病无法上楼,我们便冒着寒风站在院子里互致新春问候,冷文夫妇、树铮夫妇、我和老伴6人合影留念,这成为我和他的最后一次合影。回想起春节时的情景,其情犹温,而冷文却与大家阴阳两隔。翻看着照片,不禁让人唏嘘感叹。
冷文的渊博让我们从挚友又变为学友。我只读过两年多书,虽然参加革命以后一直不断学习,但在文字水平和历史文化知识方面与冷文比差距还是较大的。于是,我经常向他请教,尽管他比较忙,但也要放下手头的文稿,挤出时间给我讲解,有的口头说不清,还要费力尽心搜集资料,并整理成文字提供给我。1991年年初,我请教他繁体“縣”字左上方框内到底是两画还是三画。冷文集3000年来“县”字的种种写法25种,工工整整地写清复印交于我。我感慨于冷文的精细与认真,也为他严谨的治学精神所感动。一次,我向他请教隋唐大运河的情况,他查阅资料后,不仅清清楚楚地将有关史实誊写给我,后面还附有一张他亲手绘制的大运河示意图。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和老师怎不让人如沐春风、受益良多!作为纪念,这两件文稿仍保存在我书架的文档袋里。这是冷文治学精神的体现,也是我们俩友情的见证。
冷文一生爱书,他在河南科技大学一附院住院时,我带着自己新编辑出版的《红色记忆铸丰碑》和几张与他的合影去看望他,想把书赠给他让他高兴一下,谁知冷文已处于昏迷状态。我把书交给他的女儿宇红说,等冷文同志身体恢复健康后,再翻阅此书。
谁知,这一别竟成永诀,我埋怨自己这本书出得太晚了。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冷文与我,便是这样的纯净挚友。得此知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