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父亲患白内障动了手术;年后,母亲的腿不小心磕着了,一连几个月肿胀疼痛。本就是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行动起来已有诸多不便,再加上病痛缠身,让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越发不放心。一次次打电话要接他们来,一次次都被母亲找借口推辞了:“等过些日子把家里的小羊、小鸡养大了再说吧……”
这样子一拖,竟然又是半年过去了。今天夏天,家乡遭遇大旱,姐姐来电话说家里人吃水都成了问题,要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去挑,母亲去挑一次水,中间要歇上十几次。那一次,我没有再打电话征求他们的意见,一张火车票就将我送到他们面前。听我说明来意,父母同时沉默了:“孩子是大事儿,可这个家实在抛不下啊……”三番五次让他们到城里随我们住,他们不应,我只好打出孩子这张王牌:“孩子马上要升初中了,学习很紧张,我们大人都上班,照顾不上她……”这一招儿果然有用,经过一个晚上的犹豫权衡,天亮时,父母双双答应将家里的东西处理一下跟我一起进城。
终于让他们放下摸了大半辈子的锄头、镐头,换上光光鲜鲜的衣服跟着我们一起住进了光洁明亮的楼房。为了让他们住得舒心,我们将家里最大最向阳的一间卧室给了他们;为了让他们吃得舒服,菜篮子里每日新鲜鱼肉果蔬不断;怕他们初来乍到在家呆得闷,每天下班后我们推掉一切应酬,早早回家陪他们说话儿拉家常……有时,看着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二位老人,我心里会生出一种得意:二位老人没有白辛苦养大我们,使他们脱离了祖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让二老的脸舒展开来。我们去上班,孩子去上学,二位老人一下子又闲起来。下得楼来,静静的小区里除了几个保安在晃来晃去,他们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找不到,慢慢的,就急了,心里寻思着找些事情去做。
“七十多岁的老人了,还来挣这点辛苦钱……”下班回家的路上,两个邻居大妈正谈得起劲儿,我走到跟前,她们的谈话却戛然而止,才知他们说的是我父母。父母竟然瞒着我去给小区里的花草浇水挣那几十块钱。我又羞又恼,回到家就对着他们嚷:“妈,我们有吃有喝不差那几个钱,你们这样子,知道小区里的人都怎么说我们?”母亲喃喃地说:“我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挣一个是一个啊,再说你们驮着房子贷款,毕竟不轻松……”父亲的火暴脾气上来了:“你们城里人倒是出奇,干点活儿也值当大惊小怪?难道老了老了就得在家里坐着等死?”
以为自己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同父母天长日久地生活在一起,事实上,我不过一厢情愿地在以自己的想法实施着自己的孝心,理所当然地让他们享受着我理解中的“福”,可那样的“福”却并不是他们喜欢的、需要的。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拿定主意:“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只是要保重身体哦!”听我说完这句话,一对又气又伤心的老人忽地又孩子似的笑了。
此后的小区里,就常出现我们一家几口在给花草浇水的场景。陪着老人一起做他们喜欢的事,也是我们在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