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饥馑年代里,女主人在庭院里种下几棵果树。
夏秋季节,这家人从地里劳作归来,觉得饥肠辘辘,就拿了长竹竿打几个青枣子,或者干脆爬上树去摘些枣吃。到了中秋节后,枣子和石榴才算是熟透了。石榴裂开了嘴儿,籽粒饱满,晶莹剔透,让人看了直流口水。“泻枣”的场景颇为壮观,男孩子们爬上枣树,双臂搂住树干一晃,就会如天女散花般,落下来飘飞的枣叶和四处跳跃的枣子。女主人一边把枣子收集起来用簸箕和筛子装了,一边咬上一口枣子,顿觉酥甜醉人。
村里的福音堂后边是毛乾家的矮墙柴扉。晌午时,孩子们不睡觉,成群结队去他家偷枣。三四个小子爬到枣树上,又是摘又是晃,动静太大,惊醒了午睡的毛乾叔。孩子们四散而去,只剩下长胳膊长腿的松涛,因他在树的最上端,自然逃离也最不易。毛乾叔怕他摔下来,双手接住他,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上一巴掌,不想松涛就又屙又尿了,弄得短裤污秽不堪,惹得松涛的爷奶爸妈倾巢而出去兴师问罪,两家大吵一顿。最后松涛拽住他妈的衣角愧疚地说,他在树上时,就急着上厕所呢!这才平息了一场口角。
毛乾叔后来表白说,他才不舍得用力打孩子呢,两家的关系居然比以前更亲近了!但松涛偷枣被毛乾叔打屙了这个掌故却穿越久远的时光,留在村人的记忆里。如今提起这事,已成了制鞋厂老板的松涛总是会心一笑。
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村里人的手头渐渐宽裕起来。女主人的大儿子要盖房结婚,成堆的白石灰堆放在前院里两棵枣树的周围,硬把枣树给烧死了,一家人万分惋惜。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后院的两棵枣树也渐渐苍老了,产枣量持续减少。20世纪90年代初,老二老三也要成家了,院子里几乎盖满了房子,几棵树都被刨了。老了不少的女主人在家门前抱着孙子唱童谣:“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媳妇儿是哪村儿的?长树村儿的!”
再后来,村人响应国家号召,优化生存环境,步调一致地在房前屋后、村道两旁种上核桃树,在崖边的空地上种上泡桐树、苦楝树和箭杆杨。劳作间隙,村人站在山梁上眺望村庄,微风吹过,一座座村舍像一艘艘小船行驶在绿色树木的海洋里,生机盎然。
多少年了,庭院里的果树鼎力帮助人们抵抗饥饿,房前屋后的用材树给人们增加了收益。多少年了,树始终自然地活在村人的日子中,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