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待 李海波 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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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锁。只有一把锁,陪着院门。
阳光趴在门缝上,向院子里看,院落安静,水泥地上的青苔若隐若现,看不见家禽,甚至它们的痕迹。风不会孤单,总会翻出些声音。院门如同一张嘴,由坚实鲜艳到松弛苍白,顾自诉说着岁月的沧海桑田。
那些难以察觉的最不能忽略,比如一个形如枯木的老人。这是一副古老的画面,一个靠着院门而坐的老人,要比一座博物馆覆蔽更多的岁月尘埃。他把生命的最后一段光阴拿出来,以枯木或雕塑的姿势,沉坐在上面。时间在他面前放慢脚步,肃静地蹑足而行,他翕合的眼睛如同那风中翕合的院门,没人能看见里面走出走进着什么。
那些流离于城市里的村人,是孤独的,只能在梦里,才能顺着炊烟,敲响家门。在乡村的月光下,那些辗转反侧的人,也是孤独的,他们甚至在梦里也无法找到已混淆在城市人群里的亲人。梦里梦外,他们一起在院门口站住,扶门眺望。
只有孩子是快乐的。没有父母的束缚,他们像脱缰的小野马,在村庄里扬起快乐的尘埃。他们是太阳留在村庄的影子,是父母留给爷奶的慰藉,是系在院门上的风筝。当鸟雀归巢,鸡栖于埘,他们也收敛起顽劣,乖乖地蹲在院门口,等着爷爷奶奶的归来。这时,他们也会开始想念远方的父母。
一个孩子的安静,是孤独的;一个孩子的孤独,是最让人心痛的。
在乡村,年轻的父母是家里的客人,孩子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孩子怕黑,因为黑夜让他们感到孤单。深深浅浅的夜色里,他们蜷缩在门口,等着晚归的爷爷奶奶。他们害怕这种安静和孤独,想要抱住些什么。这时,他们会依偎着那些雕塑般的老人,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或者,抱着自家绵羊的脖子,不时和它说些悄悄话,直至睡去。
没有人比孩子更相信眼泪。所以,在梦里,在父母面前,他们会哭得很用力,有恃无恐。院门紧闭,一只鸟惶恐叫起,或许也梦见了谁吧?
不知从何时起,乡村的快乐变得很短暂,就春节那么短短一截。鞭炮放了,年夜饭吃了,然后新的一年又开始了,还有新的离别。大人已习惯了,可孩子还是不习惯。但他们知道,他们挽留不了父母。
离别像一场反复出现的梦。大人起得很早,东西早已收拾好了,他们对爷爷奶奶交待着什么,应该与孩子有关。然后,他们就背着行李,像不曾回来过一样走了。孩子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足,趴在院门的缝隙里,目送着父母的背影,渐行渐远。
村庄安静下来,院门轻微地翕合着。孩子紧紧抱着自己,蜷缩一团。一个梦在他们心头上一跃,又从眼里慢慢钻出来,打湿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