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景网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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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在乡村中学教书。学校条件很差,我住一间狭小的危房中。冬夜,冷风从窗缝、砖缝里“呜呜”地钻进来,把帐子吹得蠕蠕晃动。加之被子又旧又薄,我睡在床上,蜷缩成一张弓。尽管那时我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但寒冷时时像恶魔一样,把我从睡梦中扰醒。
这天,冷风嗖嗖,吹在人脸上像针扎一样疼,学校树窝里的鸟,也哆嗦着“叽叽”直叫。有人挑着一担稻草,从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走来。远远望去,我见不到那人的身影,只见两捆稻草,像两座慢慢移动的小山,又像两块缓缓飘动的黄云,近了,我才看清是父亲。
父亲像一张弓,被两捆稻草压得弯弯的,这张弓,终于进了校园。
父亲说:“听你娘说,你的被子又旧又薄,这稻草经太阳晒了又晒的,根根稻草吸饱了阳光,铺在床上会暖和的。”他解开稻草捆子,把一抱抱稻草连同阳光一道铺在我的床上。
床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室内充满了泥土和五谷的清香。床上蓬蓬松松,释放着一股浓浓暖意,让人感受到阳光的温度。睡上去,我的身子落入草窝窝里,发出“嗦嗦”的响声,像秋虫嘶鸣。那泥土和五谷的香气,那阳光的味道,很快催我安然入睡。夜里暖烘烘的,我再不怕寒魔的侵袭。
那时候,父亲的稻草不仅仅给我阳光、给我温暖,还在我家生产生活中发挥了不小作用。
那栏圈里的猪、牛,是父亲的稻草养肥;那鸡窠狗窝,是父亲的稻草铺成;那塘堤溃口之处,是父亲的稻草填塞;那提禾壮苗黑乎乎的肥料,是父亲的稻草粉身碎骨沤成;那袅袅的炊烟,是父亲的稻草焚身而升起。
如今,我远离了稻草,生活中似乎也不需要稻草,但父亲的稻草,像缕缕情丝,在我脑海里萦萦绕绕。我总是觉得,父亲就是稻草,我就是米粒。没有禾苗终成稻草的奉献,哪有米粒的饱满?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能忘记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