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出生在哪儿,便自觉地接受了那儿的方言的依附和缠绕,又自觉地得到了那方水土的濯洗和哺育。于是,方言与水土便成了我们衣食住行的流通名片,印记着我们的容颜和个性特征。
我不知道方言是咋个产生,亦不知水土是咋个形成,探究这些,得去探究历史。历史漫长悠远,博大精深,难以得出确切的答案,而这方言与水土,总是给人以至情的照抚。
方言的脾性有些怪,有时会被阳春白雪般的普通话嗤之以鼻。如平常我们吃用的“水”,多温柔的一个字,在豫西乡村,却被叫成了森林的“森”,乡民们叫着“挑森”、“喝森”,音高八度,粗俗快活。
而到了豫东乡村,同样的这个水字,却被乡民们叫成了起飞的“飞”,或脂粉的“粉”,那叫着“吃飞”、“喝粉”的语调,温柔倒是温柔,初次听的人们却总觉得怪异。
还有些地方的人们称说话叫“学话”,称黄昏叫“黄黄”,称坏了叫“海了”……这就是方言,方言也可以说是乡音,尽管不能和普通话相提并论,却被说这些话的人们说得有滋有味,说得理直气壮。
水土是宁静的,别看它不动声色,我敢说方言几乎都是它生成的,要不然咋会有“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之说。既然这方水土养育了这方人,那方言便牢牢地把守住了这方人的口。
就说这水土也有咸淡软硬之分。黄土地松软细腻宜于耕耘播种,其水滋味绵甜,长在这方水土上的人们性格里温存的一面仿佛就会多一些。而红壤碱土地粗砺坚硬易于板结,难以耕作播种,水中氟含量高,这方土地上的人们性格里粗犷的一面仿佛就会多一点。
方言和水土犹如一对孪生兄妹,联袂打造了一方人的意趣和志向。赞美一个地方“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就是评定一方水土的价值所在。
再者,广义上的家园,基本上也就是方言和水土的总和。有时候,沿着方言和水土的走向,不经意间我们便会乘上乌篷船,漂荡于鲁迅先生的《故乡》绍兴,去往鲁镇、平桥镇,抑或赵庄、未庄;或是步入沈从文先生的湘西凤凰,去领略《边城》的风情;或是来到苏中高邮乡下,跟随汪曾祺先生到《大淖记事》中……
方言和水土区分着我们的地域归属,填写着我们的履历籍贯,支撑着我们的做人尊严。方言与水土又旗帜鲜明地代表了一种地域文化,构成了异彩纷呈的中华文明。
客居异地,身在他乡,方言和水土总会勾起我们的缕缕乡愁,化为悠悠情思,故乡的轮廓,便在那方言和水土间,渐次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