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村庄静谧,天空明净。我披一身月光,站在院子里的枣树下,静赏如水的月色。
突然,有悠远的声音自天上传来,“嘎嘎——嘎嘎——”愈来愈近,愈来愈清亮,是大雁!果然,不一会儿,雁阵自北而来,排成人字形飞翔在月光里,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然后渐渐远去,消失在无边的天际,只留给我无限想象——它们星夜兼程,从北边哪个地方而来,又要飞到南方哪个地方去?
小时候,我几乎每年都能看到天空飞过大雁。听到雁鸣,奶奶就会哼一支小曲:“大雁飞啊,要南归啊,春天里啊,我等它回啊。”
我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大雁。那时,大爷承包了村里的水塘养鱼,我常去那里玩。秋末冬初,塘边的芦苇丛芦花飘扬,是野鸭、鱼鹰等水鸟藏身的好地方。我常常拿了树枝,在芦苇丛里抽打一气,大声吆喝,看水鸟慌慌张张地飞起来。
大雁只是这里的过客。
那年初冬,我在离水塘不远的酸枣树丛里摘酸枣,忽然听到有“嘎嘎”的叫声由远而近,扭头望去,天啊,是大雁!它们扑棱棱飞下来,落在水塘边。当时正是傍晚,它们的羽毛上,跳跃着夕阳金色的霞光。太美了,我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没想到大雁们很警觉,扑棱棱飞起来,在水塘上空盘旋了一会儿,越飞越高,很快组成人字形往南飞去。
第二年初冬,在水塘边的芦苇丛里,我意外地发现了两只大雁。其中一只大雁好像受了伤,羽毛凌乱,卧在那里,另一只飞来飞去,啄食给它吃。大爷告诉我,这应该是夫妻俩,一个受了伤,另一个舍不得离开它,便离开了群体,留下来照顾它。为它们不离不弃的情意,我由衷地生出敬意。
那段时间,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跑去水塘看它们,担心有人会伤害它们。一天又一天,那只受伤的大雁渐渐康复,叫声嘹亮起来。又过了几天,天渐渐冷了,我再去时,它们不在了。大爷说,它们飞往南方了。掉队的它们,一路上会经历怎样的霜风冷雨,历经怎样的千辛万苦,会安全抵达温暖的南方吗?我惴惴了很久。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去读书、工作,十多年来,再也没看到过雁阵,直到回到乡下的这个夜晚。
在院子里,我站了很久,想了很多。明天,我也要踏上归程了,坐汽车、转火车,回到遥远的城市去。我突然意识到,我也是一只迁徙的大雁啊,奔波在乡村与城市之间,但只要有故乡可回,旅途再远,这种奔波也是幸福的。
今年春天,我依然站在这个院子里,仰望星空,看天上的雁阵由南往北飞,就像奶奶唱的那样:“春天里啊,我等它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