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的男人像一棵树,树干已不再光滑,果实稀疏,秋天的时候,挂一树红叶,那红叶让男人产生错觉,觉得自己还年轻。
走过院落,四十岁的男人想跳起来,抓树上垂下的叶子,膝盖处却一软,脚没有离地。他只有苦笑,看来,他有一颗童心,身子骨却实实在在是四十岁了。于是,四十岁的男人有了沧桑感,并且,他对沧桑有了自己的理解:沧桑,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不是经了大起大落后的豁达,沧桑其实就是时间。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钻进人的身体,留下印记,于是,曾经的满头黑发不觉间就有了霜意。时间也会潜入内心,让一颗年轻的心变得复杂和成熟,它更会深入生活,让你尝遍人生五味。
这偶尔泛起的沧桑感,改变了四十岁的男人的心境。他开始慢慢认清了自己。别人叫他老李老郭老许老张,他也开始渐渐习惯,而年轻人见到他也有了几分敬重,男人便对这年龄有了满足感。
记得刚结婚时,男人曾经那么急切做父亲,可儿子来了,男人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玩够呢。曾经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角儿,却不得不操心起家务了。慢慢的,儿子就像开花的芝麻,一节节地蹿高,他四十岁时,儿子已经高过他四指了。和儿子说话,像是面对朋友,男人渐渐学会了做父亲。
四十岁的男人的父亲已经很老了,老得没了一点力气。于是,男人从父亲拎不动一桶水那天起,做到了一回到家就拿起铁锹下地,农活渐渐干得得心应手起来,也扫地做饭修开关买菜……生活真是好老师,可以教会人一切。只是生活开始变得琐碎而实在,男人早上起来,照照镜子,脸似乎有些浮肿,白天再看,依然如此。男人明白了,岁月是一把刀,把曾经棱角分明的脸削得圆润了,再看那脸,便慈祥了很多。
可男人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老透,上了街,眼睛偶尔会去瞄美女,偷偷瞄,怕人看到,他总是装得清高。他会想,这满大街的人,看上去都生活在幸福之中,可真正不被烦恼困扰的有几个呢?
四十岁的男人偶尔也会去想想虚无缥缈的爱情。爱情是过程,婚姻是结果,可是,过程往往让人迷醉,让人变傻,而结果往往让人清醒,让人失望。走入婚姻其实就是穿一双鞋子,没穿之前,只看它华丽的外表,穿上了,才知道未必合适。有人忍着脚疼往前走,他们知道,再换一双鞋,未必就合脚,于是,生活就成了过日子,爱情就变成了亲情,脚也就慢慢适应了鞋。还有人喜欢换,只是换来换去,日子越过越差。而有的人内心不安分,一面穿着旧鞋,一面想着找到适合自己脚的新鞋……
这些事让男人越想越迷惑,于是,他想起了同事的话。那个同事不拘小节,平日里最爱说的就是:“那算个屁,神马都是浮云(网络语言,什么都不值一提)。”有善概括者,把这话归结为:一切皆屁。这话在通俗中透着文言的古典,干脆地表达着一种通达与豪爽。不过,男人想,对生活,在战术上还是要重视,要把屁放响,要放得通体舒坦。
这天,四十岁的男人骑自行车去了市里。正是夏天,他骑在可遮阴的梧桐树下,看衣着光鲜的男女如花儿一样漂移在路上,突然想唱歌,就兀自哼起降央卓玛的歌:“那天也下着小雨,雨中的你是那样美丽,我问你是否喜欢和我一起,你笑着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