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草原的向往,从小时候读“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有了。
七月,我们一家人从哈尔滨坐夜车往海拉尔草原。熄灯好久了,我仍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似有某种殷切的渴望。
天快亮时,我从上铺往下看,儿子竟独自坐在走廊座位上往外看。见我醒来,他兴奋地指指窗外。
我向外望去,天哪,是梦是真?火车已开进草原,我仿佛来到童话的世界,一望无际的草原,奶牛、木屋、弯水流……太阳从地平线一点点升起,天空渐变湛蓝,天地开始分离,越离越远。远处,山拥草原,烟缠青山,油菜花像一条条黄金带子,拖曳着云朵……
木屋星散,顶上一排烟囱,炊烟袅袅,穿白衣服、红衣服的牧民不知在忙碌什么。一圈稀疏的木篱轻轻一拢,把无边的意蕴匆忙收起,塞进每一个远客的行囊。
火车不知行了多久,仍然不见人家,除了草还是草。
中午,我们到了呼和诺尔草原。草浪起伏,阳光下的呼和诺尔湖像草原的眸子,笑吟吟地候着我们。孩子们在湖边玩水,弯下身子的时候,青草把他们掩成两个小点,四五匹马在旁边洗澡。
我独自躺在草上,花草摸了我的鼻子,又挠了我的耳朵。天空蓝得让我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高,白云变幻着身姿,告诉我它很自由。置身千里无碍的境地,放下心里的一切往事和情愫,包括文字,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想。时光就像天上的白云,你看着它,它就不走了。我努力记下我的感受,却无法告诉你看到的一切。
小花,你叫什么名字?小草,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白云,穿过地平线是神住的地方吗?敖包,你还记得敖包相会吗?很久很久以前,一对青年在敖包一见钟情,分手时相约来年再相会。但是,后来天各一方,他们互相思念,就对着天上的月亮倾诉。小伙子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心爱的姑娘,而姑娘却在不久前抑郁而死。小伙子坐在姑娘的墓前,仰望夜空歌唱:“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
这样想着时,我的心已不再静如止水。因为在这儿,我找到了已经丢失和从来没有见过的纯净,期待中,心灵一点点走向圣洁。
我永远相信自然的伟大和个体生命的渺小。一路走来,到底有多少勇气与美德都被我们抛在身后,多少真诚与谦卑都消失了?等到有一天,站在这片土地之上,我才猛然省悟。
不管怎样都应该庆幸,今天我已站在这片土地上,毕竟还有这么一处让生命安宁、让世界心安的土地。
那么,何不留下我们的脚印呢?我们跳跃,仨人一起,俩人一起,用肢体表达内心的感受。
要下雨了,草原上的雨好像不需要酝酿,猛地刮起一阵黑风,天空像个大盖子扣在大地上,从四周缝隙透出几道光,把蒙古包照射成一个个银色的发光体。敖包上,彩旗猎猎,仿佛路标,给长途跋涉的人指引方向,给日渐脆弱的人类一处心灵的故乡。
我对敖包祈祷:上天,请再赐我一生吧,我要从这儿开始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