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多柿树，母亲是做柿饼的能手。

    田间地头、山前岭后，一到秋收时节，便是柿树的天下。但见青枝碧叶间，星星点点缀满了“青灯笼”、“黄灯笼”、“红灯笼”。它们远远地随风晃动，让人直流口水。

    因为柿子太多，摘回来吃不完，扔掉又可惜，家乡人就精心挑选柿子做柿饼。

    母亲每年都要做很多柿饼。做柿饼的第一步是削皮，母亲削的皮又薄又匀称，从头到尾不会断；第二步用细麻绳把柿子系成一串挂到房檐下，让阳光把柿子晒皱、晒软；最后，母亲把柿子收到袋子中，放在木箱子里，秋末入箱，腊月开箱。捂好的柿饼上覆银霜，肉厚而软，甘甜可口。

    因为柿饼做得多，母亲经常会赠送亲友一些，久而久之，母亲善做柿饼的名声就传开了。母亲很谦虚，总说：“是柿子长得好。”我却不相信，同一棵树，别人做的柿饼咋就没她做的好吃呢？

    柿子，对母亲来说不只是一种简单的果品。

    母亲常说，不要小看柿子、红薯，那也是粮食。她们那辈人运气不好，正长身体时，踫上国家经济困难时期，粮食不够吃。那时候论工分发粮食，姥爷家四个孩子中有三个是女孩，加上一个最小的弟弟，缺少劳力，所以一家人经常吃不饱肚子。在那种情况下，没粮食吃什么？红薯、柿子、野菜，只要能填饱肚子而不太难吃的东西，就是救命的粮食。所以，柿子对别人来说也许平常，对母亲却是少年时赖以果腹的救济粮。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母亲能把柿饼做得那么好的原因吧！

    今年母亲却很沮丧。秋天时，她急急忙忙地准备了好多柿子，让父亲帮着挂满了屋檐下。她说：“多做点儿，孩子们爱吃。”谁知天公不作美，连日来不是阴就是雨，那些柿子都发霉了。母亲叹息：“老天爷不给好脸色看，今年没有柿饼吃了。”我回家时，要把柿子拿下来扔掉，她说再等等看，结果天还是没有要晴的意思，才不得不作罢。看着我忙碌，她又心疼，跑来帮我接柿子。可是没接几串，她就坚持不住了，无奈地说：“头晕。”

    我这才想起母亲的年龄。是啊，母亲在老去，韶华流逝物是人非，没有人数得清在这个过程中，她削下过多少条柿子皮，挂上过多少串柿子，又收获过多少个柿饼。我常常觉得，母亲就是她手里的柿饼，经历了利刃划割般的痛苦，经历了风吹日晒的磨难，末了，华发早生，银霜满头，还是可以敬献剩余的生命，去甜蜜另一个人的人生。这是怎样的朴实，又是怎样的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