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清光绪年间,洛阳道教发展每况愈下。曾大名鼎鼎的上清宫因龙门派后继无人,仅余一两个道士护庙,其他道观也盛况不再。如果逢年过节要做道场,得“邙山仨庙”即上清宫、下清宫、吕祖庙的道士联合,方能做成。有时道士不够,还要请府城隍庙、县城隍庙、煤土沟关帝庙、北关后土庙和三井洞的道士。道士不足是个事儿,更令人尴尬的是道士之中身为高供(能主持道场法会的高级经师)的少之又少。那时,洛阳是河南府治所,这种现状让河南府的颜面何在?
洛阳县道会司(道教组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应该挺身而出替河南府撑面子。他们四处联系,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南阳玄妙观。南阳玄妙观历史悠久,高道辈出,香火旺盛,在此请一高道,必将带来好运。于是,洛阳县道会司的头目亲赴南阳相请。不料,玄妙观的道长郭德禄刚被调任住持南阳府镇平县城隍庙。洛阳来人又追至镇平县,总算把郭德禄请到了洛阳,让他先住持祖师庙。
郭德禄身为高供,精通道教经典,善于讲经说法,人缘好,管理祖师庙绰绰有余。不久,洛阳县道会司又请郭德禄住持上清宫。郭德禄为全真道南无派第28代传人。从此,上清宫成为全真道南无派的传承地。
1922年春,河南发生大饥荒,成千上万的饥民西行乞讨,这里面有师姓一父一子衣不遮体,尤为可怜。有好心人看到孩子瘦骨嶙峋,便给他父亲出主意,不如送孩子到上清宫出家,好歹有口饭吃。父亲想想也是,就真的把孩子送到上清宫。郭德禄道长顿生怜悯之心,收下孩子为徒,为他取了道名师惟新。那年,师惟新刚刚9岁。
师惟新没上过一天学,却聪明勤快好问好学。每天早晨起床后,他把上清宫前后5个院落、殿堂都打扫一遍,接着去挑水做饭,然后,腾出空来从师诵习《道德经》、《早晚坛功课经》等。很快,师惟新就能值殿,恭恭敬敬,迎来送往。信士们见了都说:“郭师父后继有人啦!”郭德禄更把师惟新当儿子一般看待,把自己的一身道行传给了他。
1930年冬,郭德禄去世,17岁的师惟新住持上清宫。宫观生活“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看似平淡,但不久,他便遇上件棘手事。原来,有个30多岁的王姓当兵人,死缠烂打,要拜师出家。师惟新说:“你比我大恁多,我咋能收你为徒呢?”庙后的山主们出了个主意,叫“拜墓出家”。于是,师惟新准备了供享,摆在师父郭德禄的墓前,让当兵人给郭德禄的坟墓磕头,算是出家。山主们又为当兵人取了个道名,叫惟林。王惟林向山主们磕头,发了“一心向道,若非天打五雷轰”的毒誓,又向师惟新磕头,说:“从今往后,你既是我师兄又是我师父,你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
那王惟林原为一军阀手下的连长,也不知什么原因,就此不干。他来后十分殷勤,潜心修行,进步很快。师惟新见他逐渐熟悉了庙务,便想外出学道,见见世面,将来也好为振兴道教出力。
1932年冬,师惟新离洛西行。他学道的第一站为西安八仙庵。师惟新在这里一待就是3年,成了一位高供。3年后,他到汉中张良庙学道,到华山镇岳宫、玉泉院住庙值殿做法事。一晃十几年过去,师惟新精通诵经要领,融贯十方韵调,熟习各种法器,掌握道经仪典,结识天下十方道教众多高师名人,成为河南省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道教大师。
再说王惟林在师兄走后,接连收了3个徒弟。有徒弟打理庙务,王惟林便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吸上了大烟。为吸大烟,他开始变卖上清宫庙产,贪污百姓集资修庙的善款,最后竟把四进院的6株唐初古柏卖掉,大殿一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好心人看不下去,就一路西行,去找师惟新。
师惟新闻讯赶回洛阳。当他一脚踏进上清宫时,只见满院树坑,荒草遍地,顿时捶胸顿足失声痛哭。师惟新在翠云洞见到王惟林,更是不敢辨认,只见他躺在床上,皮包骨头,眼窝深陷,形同一堆骨架。师惟新怒不可遏,厉声质问:“我的树呢?我的庙产呢?你的道呢?你的德呢?你拜墓出家的誓言呢?”一口气数落如连珠炮发,王惟林无话可答,当晚服毒自尽,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