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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走路蹒跚、吃饭掉粒、前言不搭后语的父亲,我脑海中顿时出现了四个字:廉颇老矣。
十八岁高中毕业后,父亲开始在偃师市李村镇(现归伊滨区管辖)武屯小学当老师,一干就是三十九年。
年轻时的父亲怎样,我不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知道别人的父亲陪伴孩子的时间长,我的父亲待在学校的时间长,哪怕农忙时节。
我上小学时,父亲教中学。每次老师让交学杂费的时候,我总想躲起来,因为我总是班里最晚交费的那个。老师一再催,父亲一再往后推,我夹在中间好生为难。现在想来,一定是因为当时工资太低,生活拮据,父亲一定比我更为难。
上中学时,我做了两回父亲的学生。记得那次来了二三十人听课,父亲讲的是《艰苦奋斗》,我还在课堂上回答了一个问题呢。后来看到父亲“偃师市明星教师”的获奖证书,我才恍悟,那些人是慕名而来的吧!初三时父亲是我的班主任。整整一年我都对父亲心存芥蒂,因为他总辅导别人,却不辅导我;他会帮助别人选择中招目标,却让我自己选择报考的学校。
我考入师范后,父亲送我到学校。把被褥放床铺上之后,父亲走了。那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两天后,父亲母亲一起来看我,说是母亲不放心。第二年,父亲和我一样做了学生:到洛阳教育学院进修,脱产学习,为期两年。
毕业后,我分到油赵村的李村七中任教。我从未去过油赵村,甚至没听过这个地名。父亲给我说了大致路线,让我自己骑自行车去。新上岗老师要讲一节课,历史重演,同事翠翠曾是父亲的学生,父亲热心地辅导;对我,父亲依然未说一语。那时,父亲在外学习两年后终于转正,已调至李村四中任教。
再后来,父亲调至李村三中任副校长。有次回家,父亲得意地说:“前几天开学典礼上,我做了一次演讲。我先是问‘三中差吗?’学生说‘差!’我也说‘对,差!’分析了三中的劣势后我又一转‘三中差吗?不差!’开始详谈三中的优势,最后以‘三中何差之有?’结尾。学生们掌声雷动,群情激昂,誓要摘掉三中‘差’的帽子。这两天走在校园里,认识不认识的学生都跟我打招呼。”寡言的父亲讲到这儿口若悬河、眉飞色舞,那么自信那么自豪——那种神采是我在这之前之后都从未见过的。
可是自信乐观的父亲没防备地遭受了一次重大打击:脑梗死。它毁了父亲健康的身体,抽走了父亲的精气神,抢走了父亲扭转教育观念的意志——心有余而力不足啊!病愈后的父亲申请调回了离家最近的武屯小学,从此步入了老教师的行列。
去年,父亲又经受了另一打击:哥哥出车祸了。这打击对父亲来说更甚于脑梗死。焦灼的等待击垮了父亲的意志,加速了父亲身心的衰老。父亲突然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人:步履蹒跚、老态龙钟,因为一点小事就会掉泪。
今年,春节将至,奶奶不小心摔倒后骨折了。父亲心里该是怎样的难过、自责?自己的妈妈需要住院,可是自己已没体力跟着照料,只好看着才手术一周尚未拆线的儿子拄着双拐跑前跑后。
父亲一生倾尽全力为教育,冷落了子女,忽略了家庭,只希望多培育些人才,却终敌不过岁月的无情、生活的多舛。午夜梦回,父亲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豪言壮语?
眼前的父亲已垂垂老矣,可依然一头挑着教育的担子,一头挑着家庭的担子,艰难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