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磁涧火车站是陇海线上的一个小站,以前每天只停靠一对客车,候车室、售票室、货运室三位一体,坐南朝北,一共不过百十平方米,是一座带有欧洲风格的单层建筑。整座建筑黄墙红瓦,色彩鲜明,给人的感觉是简单大方,小巧中见大气、洋气。
在我幼时的记忆里,磁涧站不小,甚至可以说是个大地方。这里有县粮食局的仓库,有供销社的营业部,有卫生院、理发店。人们交公粮、买点针头线脑,有个头疼脑热,不用往公社、县城跑,到这里就能解决问题。
我家距磁涧站1公里远。上小学时,我兜里装一毛两毛钱,便可以到那里实现一两个小小的愿望:买本小人书、买个作业本或买个焦黄的烧饼解解馋。如果花两毛五分钱,我就可以坐火车到县城去看父亲。有时,即便不买啥,到火车站溜达一圈回来,我心里也很满足。
铁路上不时有火车通过,客车车身翠绿,汽笛嘀嘀,清脆悦耳;加点车(货车)车身乌黑,叫声呜呜,威武雄壮。我和伙伴到车站玩,把刚刚听到的一个谜语让他猜:“从东来头黑骡子,有头有身没脖子。”他死活猜不着。忽然,一列货车从身旁隆隆而过。他立即悟出:“是火车!”他也讲个笑话回报我:“一对没见过火车的深山区的父子来到铁路旁。有列车通过,儿子大叫:‘爹,火车咋跑恁快哩?’父亲制止道:‘小声点,看人家笑咱山气。就那火车还是爬着走呢,敢说站起来,跑得才快哩!’”
磁涧站虽小,却给附近百姓带来了大方便。20世纪中期,汽运不发达。西上新安、西安,东下洛阳、郑州,人们大都从这个小站乘火车。遇上急事,如谁家有了需到县城或洛阳住院的病号、产妇,只要送到了磁涧站,就会长出一口气,觉得医院已在咫尺了。
一次,我村一个孩子掉崖头摔伤,生命岌岌可危。家里人把他背到磁涧站,离火车到站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父母急得大哭。刚好有一火车头路过,车站把它拦下,让孩子和家人坐上,孩子得到了及时救治。老百姓对火车很依赖。瓜果成熟季节,成群结队的村民手提肩扛赶到火车站乘车,给城里人送去香甜,给自己换来日常花销。
听老人们讲,20世纪初陇海铁路刚通车,火车上的司机和管理人员多为外国人。一些洋鬼子根本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对乘客和铁路边过往百姓肆意侮辱殴打。一天,几个行人顺着站台行走,刚好一列火车进站。外国火车司机故意将气门打开。一股蒸气喷出,行人顿时被笼罩在烟雾之中,一个个吓得哇哇叫,幸未烫伤。搞恶作剧的司机探出头来,得意地大笑。火车停稳后,只见一个五短身材名叫老四的青年农民一个箭步跃上了火车头,把那个洋人司机拖了下来,按在地上抽了几个耳光。
这司机虽人高马大,却猝不及防挨了打。人们簇拥过来,车站工作人员拉开了老四,司机乘机蹿上了火车头。老四还未解恨,抡拳抹胳膊还要往火车头上冲,却被站长死死拽住,好话说尽,事态才算平息。
陇海铁路通车,磁涧设站倏已一个世纪。如今,随着交通条件的变化,特别是公路运输突飞猛进,磁涧火车站,这个具有百年历史的小站,已在附近百姓的生活中渐行渐远。客车不再停靠,票房不再售票,火车站的轨道上时不时地会甩一两列让行的火车。磁涧站显得有些落寞,但人们并没有忘记它昔日的繁华和功劳。人们偶尔还会到车站转转,不为乘车,而是想加深一下旧时的记忆。一位从台湾回来的女士告诉我,她听在台的90岁高龄的父亲说,家乡那个小站太美了,她一定得替父亲再去看看磁涧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