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网供图）

    这是大学体育场椭圆形的跑道。

    每天傍晚，方圆数里的老年人披着夕阳的余晖，聚集到跑道上锻炼身体。

    “第五圈了。”“不对，才第四圈。”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位老人的后面，听他们有意思的争执。总是高个子的老先生败下阵来：“好、好，你说几圈就几圈。”矮个子的老太太灿烂地笑了，伸出手指在老先生眼前晃悠：“我数着呢，不怕你耍赖。”老先生捉住老太太的手，牵着向前走。一霎时，我的心壁爬满了青葱的绿意。

    每天听他们争嘴，看他们牵手散步，看夕阳把他们的银发“镀成”金丝。我常常会思忖：老先生年轻时是怎样的修长伟岸、玉树临风，老太太是怎样的娇小玲珑、秀色可餐？

    一场雪过后，跑道上不见了这对老人。每天，我都是怀着希望出发，带着失望归来，散步变得了无生趣。他们为什么不来散步，有什么变故吗？我常常胡乱猜测，感慨暮年生命的脆弱。

    昨天傍晚，夕阳正浓，在跑道的转弯处，我看到了这对老夫妇。走在左边的老先生步履蹒跚，半边身子歪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直着腰板支撑着老头儿，一步一步向前走。夕阳像舞台的追光灯，随着跑道从不同角度照耀着他们，地上的投影也慢慢变化着，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一个“人”字。高出老太太一头的老先生，是“人”字的一撇，支撑着老先生的老太太是“人”字的一捺。

    这场景让我怦然心动：没有那一撇，这一捺无处生根；没有这一捺，那一撇就要倒地，一撇一捺相互支撑着，谁也离不开谁，这得经历多少风雨冰霜的锤炼，经历多少酸甜苦辣的磨合，才能修炼出这个“人”字啊！

    老太太告诉我，老先生中风出院后，正在进行恢复锻炼。“你看，他一天比一天见好，轮椅、拐杖都甩掉了。”老先生走得有点艰难，那写满人生沧桑的脸上，却洋溢着祥和幸福。

    我又跟在他们的后面散步，超过他们时我总喜欢回头微笑，他们也对着我笑，笑过后又去继续他们的话题。也许他们的话题太大，也许主题太多，那话儿说了几十年也没有说完，那脚步跟了几十年也没有跟够，那感情用了几十年也未能用尽。就好像他们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储藏库，那里边存的是满满的情感，一辈子也用不完。

    有一天我忍不住告诉他们，他们相依相扶的剪影像个“人”字，他俩充满爱意地相互看了一眼笑了。老太太说：“你比喻得真形象，年轻的时候，他那一撇像伞，为我遮风挡雨；年老的时候，我这一捺，就是他的拐杖。”

    “人”字的结构，就是相互支撑。支撑就是奉献，就是爱。风和日丽时不觉得，鸟语花香时没体会，一旦暴风骤雨来临，夫妻之间相互支撑显得特别重要。你那一撇是责任和义务，我这一捺是关心和爱护；你那一撇是信任和理解，我这一捺是帮助和支持……

    “我是风儿你是沙”是少年夫妻的浪漫，风儿可能有不刮的时候，沙子也可能有不定的走向。可老年夫妻“你是一撇我是一捺”的恩爱，是蘸着眼泪、汗水和心血写成的“人”字，是双方用生命投资的结果，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呢？

    人字形的爱，就像椭圆形的跑道，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