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的工作很卑微——扫厕所，月酬800元。就这，老同学干得挺好，厕所刷得很干净——壁上不见涂鸦，脚下没有污秽。街坊四邻满意。之所以叫他老同学，是因为，当年我们曾一块儿参加自学考试，一块儿在防空洞里听课，又一块儿拿到大学文凭。当然，最根本的，是我们都有一个文学梦。

    那天，天很蓝，阳光真好。我因事路过老同学的工作地儿，就顺便看望一下老同学。老同学很兴奋地为我沏茶递烟。“哎呀，你咋来了？快坐，快坐！”说着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几年没见，老同学没什么大变化，还是一头“自来卷”，一笑两眼眯成了缝。只是瘦了点也黑了点。

    老同学原在一家企业当工会主席，谁料想造化弄人，后来单位破了产，就四处给人打工，摆小摊，甚至卖过茶叶蛋。老同学说，人到啥时说啥话，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茶叶蛋开始我也不会做，是朋友教的。刚开始上街卖很难为情，怕遇见熟人，但慢慢也就习惯了”。

    现在还写不写东西了？我问。生存是第一位的，先顾嘴吧。老同学充满无奈地说。那一段，他老婆有病没工作，两个孩子正读书，老同学家日子过得凄惶。有一段时间他干脆辍笔不写了。可，文学梦很撩人，心心念念不想丢。这些年，他断断续续又写了不少叫做小说散文的东西，并且发在了报刊上。老同学说，家里没电脑，写东西还是用笔呢。有感觉了，就在纸上划拉划拉，再誊在稿纸上寄走。老同学说现在他正构思个小中篇，讽喻世相时弊的，名字都已起好了，叫《神经瘤》，写了两万字。

    老同学的文字很柔软，也很有诗意，文学感觉特好。翻读那一摞带着体温的手写稿，我十分感慨。感慨的是，他在厕所旁居然还能坚持数年心无旁骛去写作。写吧写吧，写成后，我是你的第一读者。说这话时，我都感觉没底气。

    老同学朝我咧嘴笑了笑。

    今年夏天，我又到他工作的地儿看望他，不想让我吃了一惊。只见老同学戴着老花镜，正聚精会神地用手机“写”小说。

    行啊，用上新玩意儿了？我打趣道。老同学羞赧地说，哎哎，这是俺女婿新买的。咱得跟上形势是不？用这东西写得快，好修改。我感觉老同学像瓦砾中的野草，给点阳光雨露，就能歪歪扭扭地生长。唉，老同学才是作家呢，草根作家。他是我的文学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