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放窗帘睡觉，醒来满屋子的阳光，单这一天的开头已生动悦目得很。推窗，满目的景状洗练光鲜，洋槐的枝杈上挂满水滴，原来，我错过了聆听这座城市的一场雨。

    在老家，春夏多雨，雨落下来，似乎没有征兆，说来就来，往往像筛豆子，直往下掉，没多少光景，院子里就被冲刷出几条小沟，露天的土缸里也囤满了水。我们小孩子大多喜欢雨，小兄弟们挽起裤脚，伸脚去招惹瓦檐下滚落的雨滴，不过瘾了，索性撑伞赤足去院中“趟河”，有意一脚用力踩下去，瞬间溅起水花，每每得意忘形时，免不了招来父亲的呵斥，只好意犹未尽地折回。

    而我，更喜欢听雨，雨簌簌滚落，摔在瓦上和树上，清脆可闻。遇上连绵小雨，雨声若千百条春蚕咀嚼桑叶，细细碎碎；遇上中雨潺潺，想象一张张网覆盖着大地和村庄，庄稼喝饱了水后直打嗝；遇上暴雨，一如铁马冰河纵横驰骋，嗒嗒声划过千屋万户，瓦片好像都要被掀起，心一阵阵发紧。妙的是，一阵暴雨后，“烟湿树姿娇，雨余山态活”。

    至今，我还念念不忘少时在乡下夜中听雨的闲趣，老屋岌岌可危，囿于生活捉襟见肘，未能翻修。雨下大一点，屋里到处漏雨，父亲找来竹竿顶漏雨的地方，母亲搬来脸盆或水桶充当救兵。有时候我和兄弟的床榻上方漏雨，父亲就用塑料薄膜搭在蚊帐顶上。夜深了，我和两个兄弟挤在一张木床上，他俩早已鼾声四起，我侧卧听雨滴嗒滴嗒落下，像曼妙轻盈的敲打乐。现在想想，那时候父母是讨厌这殷勤的雨的，遇上连日阴雨，他们则一脸愁容。

    工作后，栖居在城市。城市里，没有听雨的好处所，也没有听雨的心境。

    一次，夜宿山中旅馆，结识一长者，他说“唯简可以使繁，唯静可以用动”，现代社会忙得不堪，皆因不能简静。阅读长者的故事，终于明白他“清兮濯缨，浊兮濯足”的淡然，那是岁月馈赠给他的礼物。

    年岁渐长后，于现世中行走发现，万境自闲，人心自闹，“江水滔滔，洗尽千秋人物，看闲云野鹤，万念俱空，说什么晋代衣冠，吴宫花草”！现在，时逢雨天，于纷繁都市一隅听雨，雨点“啪啪”硬邦邦地撞着玻璃窗，不再像先前听雨那般烦躁，心滑向淡然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