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月牙长成镰刀的模样。
我又一次嗅到了艾香,于是,所有的心事都踮起脚尖眺望故乡。
回到故乡,幼年时那棵神秘的古槐依旧遮天蔽日,记忆中的老屋所剩无几。黄狗叫来了“客人”,孩子们停下蹦跳的脚步,打量的目光中充满了探寻和疑问。同龄人早已不敢相认,确定姓名后,才依稀从他们的眼角眉梢看出当年青春的影子。转角处,蹒跚着走来了满脸沧桑的李家大娘,我问她:“我大伯呢?”“住地里看麦子呢,都走好几年了!”时光让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变得轻描淡写,也许,这就是生活?古槐不语,老屋不语,沉默仿佛是乡村的全部语言。
几只母鸡慵懒地刨着墙脚,一只黑猫踩痛了谁家院落里的阳光。牛,安静于青草的荡漾,牛在等待什么?剥落的墙土,掩埋了什么?什么在时间中一点点长大?一把镰刀,神情暗淡。面对一把生锈的镰刀,不知该怎样拒绝它对我们的追问。
一声声鸟鸣令丰收的节气饱满,干净的日子一个接着一个,青草和麦子一同成熟。可我早已无法这样一季又一季,从绿到黄地翻阅。
野花陪我在田埂上散步,而我即便被阡陌纵横的田埂绊倒,也心甘情愿地置身其中。我蹲下身子,同麦子一起席地而坐。我怀念流年中从额头上摔下的一滴滴汗,怀念那盘踞于我们肌肤上的尘埃,甚至愿意筋疲力尽地醉倒在丰收的门槛上。
目光牵住祖先们种植的晚霞与炊烟,期盼坟地里的亲人全部都活过来,来诉说乡村的旧事。
孤独浸泡在粗瓷大碗里的开水里。当我们再一次站在故乡的田埂上,默默地眺望远去的季节,以及那些浸泡在激情和汗渍里的日子时,谁又能没有一点点遗憾或轻轻的一声叹息?匍匐在草写的光阴里,思绪把沧桑从视线里悄悄抹去,只留下一些高高低低的树、纵横交错的路,以及那些远远近近的房屋。
月光在盛开,她是村庄里最慈祥的老人。夜深了,村庄安静地入睡,村庄的梦不知会不会又亮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