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贞富     沉香流云 李文双 制     （李文双，洛阳人，中国香文化研究会秘书长，香道研究专家。）

    汉唐时期，在西域胡香进入洛阳的同时，南方和东南亚一带的香料也大批量传到这里。这些香料，主要有沉香、鸡舌香、甲香、龙脑香等。传播路线有两条：其一是洛阳通林邑道，即南方丝绸之路；其二是大运河，主要运输东南沿海所产的香料。

    1 繁华事散逐香尘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这是唐朝诗人杜牧写金谷园的一首著名诗作。

    这里的“香尘”，是出自《拾遗记》的一个典故。西晋石崇在洛阳西北建的金谷园中，有一支由数十个美貌侍女组成的舞队。排练时，石崇让她们嘴里都含上奇异的香料，吐出的香气随风飘扬。又将沉香磨成粉末，撒在象牙床上，如果谁经过时没留下痕迹，石崇就赐给她珍珠百粒；如果谁留下了痕迹，则让她减少饮食以减轻体重。于是，侍女们中间流传着一句戏言：“你非细骨轻躯，哪得珍珠百粒？”

    “香尘”就是沉香粉。沉香，产自中国岭南和东南亚一带，是沉香树分泌出的油脂在真菌的感染下所凝结成的分泌物。它集天地之灵气，汇日月之精华，累岁月之沉淀，以致沉香的价值可以超越黄金。价格如此昂贵，也只有石崇这样的超级富豪才买得起。

    在金谷园中，沉香的使用很普遍。《晋书》说，石崇家的洗手间常有十几个美女侍列，置甲煎粉、沉香汁。甲煎，又称甲香，是另外一种来自南方的香料，它是蝾螺或其近缘动物的掩厣（yǎn 盖或壳盖），呈圆形的片状，产自东南沿海地区。

    金谷园的舞女们口中所含的奇香，是鸡舌香，产自印度尼西亚的一种丁香树。东汉时传到洛阳，祛除口臭是鸡舌香传统的特殊用法，在与人交往，尤其是朝拜君王时，含鸡舌香是一种敬重和虔诚。白居易写官员集体办公时，如此描述：“对秉鹅毛笔，俱含鸡舌香。”

    2 帝王将相爱沉香

    林邑国以出产沉香而著名，故地在今越南中南部。在东汉后期建国，与汉朝交趾七郡接壤，与东汉和魏晋王朝保持朝贡关系。该国的主要贡品是沉香。

    南朝和隋朝初年，林邑常北犯交趾，引起该地区动荡。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迁都洛阳后，委任刘方为罐州道行军总管，经略林邑。隋军在光复原汉晋交趾七郡后，攻占林邑全境。班师时，刘方将缴获的檀香、象牙、沉香等物品带回洛阳，仅沉香就有两千余斤。

    隋炀帝允许林邑王在马援铜柱之南复国，于是，林邑成为隋朝的属国，被称为南方丝绸之路东线的洛阳到林邑道，进一步保持了畅通。洛阳的丝绸、瓷器，通过这条路运至东南亚，那里的沉香等香料也大批量运至洛阳。

    唐代的《纪闻》说，隋炀帝每到大年除夕的夜晚，便在洛阳宫城每个大殿前边的院庭中架设几十座火山，用的都是沉香木根，每一座火山都要焚烧好几车沉香木根。如果嫌火光暗，就再往上添加香料甲煎，火焰立时有好几丈高。沉香、甲煎燃烧散发出来的香味儿，洛阳附近几十里地都能闻得到。除夕这一个晚上，就要烧掉沉香木二百多车，甲煎二百石。

    在隋唐时期的洛阳，贵族们将沉香用于建造亭堂，最早建造沉香堂的是权臣杨素，他用沉香汁涂抹屋梁。不过，他与宗楚客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宗楚客是武则天的侄子，担任武周帝国的宰相，富可敌国。他在宣风坊（今安乐镇新村）新建造一座大宅院，一律用文柏木做屋梁，墙壁都是用沉香和红粉抹的，一打开门马上香气四溢。太平公主到宗楚客住的宅院去，看到那样的奢华，不禁感慨道：“和宗楚客比，我们这些皇帝家中的公主、王孙，都枉得虚名，白活这一生啦！”

    3 李谟闻香窃曲来

    “李谟偷曲”的典故来自宜阳三乡的连昌宫。这处著名的唐代行宫，因元稹的《连昌宫词》名扬天下。词中写到，月明之夜，唐玄宗和杨贵妃在连昌宫举行宫廷乐舞表演。乐工贺怀智首先进行琵琶演奏，接着是清唱和吹笛：“飞上九天歌一声， 二十五郎吹管逐。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李谟压笛傍宫墙，偷得新翻数般曲。”

    这歌声响彻九天的女高音歌唱家是念奴娇，而用凉州、龟兹曲调演奏笛子新曲的二十五郎，是著名笛子演奏家邠（bīn）王李承宁。洛阳民间吹笛高手李谟，傍靠宫墙按着笛子，偷学宫里新制的乐曲。第二天，李谟就将新曲在宫外的酒楼中演奏。

    关于“李谟偷曲”的故事，明代胡震亨在《唐音癸签》中提出质疑：“宫院深深，李谟怎能知道宫中在举行乐舞表演？”实际上，胡震亨并不了解，唐玄宗每次举行宫廷乐舞表演，都要点燃异国奇香，香味可飘至宫外的三乡驿和三乡镇。

    最后一个乐舞，是《霓裳羽衣舞》，杨贵妃起舞，贺怀智用琵琶伴奏。据《酉阳杂俎》记载，在演奏中，杨贵妃的一条丝巾飞落到贺怀智的幞（fú）头（头巾）上。贺怀智回去，发现满身香气馥郁，于是卸去幞头，贮于锦囊中。安史之乱中，杨贵妃被赐死于马嵬坡。后来唐玄宗对贵妃追思不已，贺怀智乃进献贮存幞头的锦囊，奏述了锦囊的来历。唐玄宗打开锦囊，异香扑鼻，哭泣道：“此瑞龙脑香也。”

    瑞龙脑香，是龙脑香中的极品。龙脑香，是出产于东南亚的“左旋樟脑”。这种樟脑香气很受洛阳人的偏爱，洛阳诗人刘禹锡咏道：“炉添龙脑炷，绶结虎头花。”李贺咏道：“宝枕垂云选春梦，钿合碧寒龙脑冻。”

    杨贵妃自幼长于洛阳，自然受风俗所染，喜爱龙脑。而这种瑞龙脑香是交趾进贡而来，产自千年的龙脑树上，如蝉蚕形。进贡的只有十枚，唐玄宗将其赐给杨贵妃。多年后，间接沾染的幞头还有香气，足以表明它香气长久、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