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有一棵柳树。它是一棵行道树，有碗口粗细，高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两层楼房。我从它的身上感知着四季的变换。

    每年，从打春的那一刻开始，它在我眼里，就不再是静止的，每根枝条，都开始有春水流淌，我甚至听到了那日夜叮咚的声音。我倾听着，春天的脚步近了。

    闲暇时，我常站在柳树下，顺着柳枝的缝隙，仰望被柳叶裁剪的天空。那时候，柳树的枝叶如一道绿色的瀑布，飞流直下。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绿色之水，触到我的身体，飞珠溅玉。

    没过多久，柳树飞起了柳絮。漫天的柳絮，常常让我产生错觉，仿佛身在冬季。柳絮是调皮的孩子，它们大踏步在道路上前进，飞跃到窗台上，有时候还抚摸人的脸，让你痒痒的。你从它们面前走过，它们就围着你转。扫地的时候，它们还会躲过你的扫帚，和你捉迷藏。最终，它们和尘土融合在一起。偶尔还会在墙角发现它们遗留的痕迹，那时候它们勾起的是我对春天的回忆。

    秋天在柳树上总是逗留很久，黄叶铺地的时候，柳树固执地绿着，不肯变黄。树叶终归是落了，飞扬的柳叶，像一条条银鱼，游弋着。看起来青翠的树叶，在手里轻轻一捏却碎了。那种碎，让人心疼。

    我见过柳树两次悲壮的落叶。一次是初春，柳叶刚刚萌发。一场春雨来临，夹杂着尚有寒意的春风，柳树狂舞了一天之后，在湿漉漉的地上洒下了一层薄绿。走近一看，是嫩绿的芽。这些嫩芽，还没等到舒展就匆匆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我把怜惜的目光投向柳树，试图从那枝枝叶叶中间看出一点悲伤来。可我只看到那剩下的嫩芽，一点点长大，舒展，成就一片绿荫。

    第二次落叶，是在夏天。许许多多的黄叶纷纷而下，柳树在盛夏里让我看到了一幅秋天的画面。我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它，绿色的柳叶中间夹杂着许多黄得发白的叶子。原来，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看着它脚下那方寸的泥土，一丝羞愧忽然涌上心头，它本该生长在田野里，和河流、野草，和许许多多的树木为邻，接受雨露的浇灌。可是如今，少得可怜的雨水，还没能滋润到它的根系，就从水泥路上流走了。

    我再一次用怜惜的目光看着门前的柳，想从它的枝枝叶叶间看出一点怨气来。可一场雨过后，它又绿意盎然。

    柳树最快乐的时候，应该是一群小麻雀落在它的身上时。麻雀住在离柳树不远的屋檐下，经常飞上柳树的枝头。有时候三两只，有时候成群结队。麻雀们在柳树上蹦蹦跳跳，扯东道西，也吵架，也谈情说爱。柳树是麻雀的舞台，麻雀在柳树上演绎着自己精彩的故事。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柳树更加温柔了，我甚至能看到它温和的笑容，听到它动听的歌唱。

    我非常感谢这棵柳树。闲暇的时候，我坐在树下，或看书，或托腮遐想；有时候伤心了，我跑出门来，倚着树身，两行热泪无声无息地滴落……柳树于我，是一个宽容的怀抱，包容着我的喜乐愁苦；也是一双温暖的手，它的枝头上栖息着我的灵魂。

    放眼望去，一街两行的柳树，都默然静立着。我相信，每一棵柳树都悄悄吟唱着一首无言的歌谣，每一棵柳树下面都有一个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