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旅游,返回时,看见山民家的矮墙边有一丛烧汤花,一个个小喇叭似的花儿开得热热闹闹。细长的花冠,如裙的花瓣,朵朵玫红点缀在葱郁的绿色海洋里。近前去,伏下身,深深地嗅一下花香,我闻到了童年炊烟的味道。
烧汤花开暮鼓响,家家炊烟晚饭香。老家村子里的人都习惯把晚饭称作汤,熟人见面打招呼不是说“你好”,而是问“喝汤没?”烧汤花,就是在晚饭时才盛装出场的花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它们随意地开在房前屋后、墙角下、树根旁,或者是菜园子的篱笆边。正劳作的主妇,一打眼看到花开了,忙说:“哎呀,得回家烧汤做饭了。”
俺家后院有一块空地,每年春上,母亲从墙缝里取出上一年用草纸包好的烧汤花种子,撒到锄过的虚土里,我自告奋勇包揽了养护任务。此后,每天放学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书包往屋里一扔,跑到后院去瞅瞅那几株花长得怎么样了,是否需要松松土、浇浇水。
烧汤花左边是压水井,右边紧挨茅坑,有水有肥,因此长得格外壮实,到盛夏时,已有半人高。每一株花都生出很多枝条来,叶子繁多茂密,旺盛的一大蓬,重重叠叠铺出一汪绿海。每每晚霞映红天、炊烟绕村舍的时候,烧汤花的花瓣就张开了,紫的黄的红的白的都有,一朵朵细长的喇叭花,簇簇擎举在枝头,来去自由的蜻蜓穿梭其间。
烧汤花,很草根。不名贵,却开得勤,从初夏一直开到深秋。汪曾祺在他的《晚饭花集》自序里说,烧汤花,花多,而细碎。这种花用“村”“俗”来形容,都不为过。其实,烧汤花琐碎、平淡,却极安逸、稳妥,红花一朵,绿叶一片,是触手可及的小喜悦、小幸福,是简单的快乐。而简单平凡是生活的至高境界,如同汪老大道至简的文章,以“人间送小温”的方式温暖着这个世界。
乡间花开正盛,徐徐清风送来了烧汤花的清香,草木葱茏的农家院子里,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唱着:烧汤花、烧汤花,朵朵开在姥姥家;大门口、屋檐下,陪着妞妞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