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钦良

凡大山四围之地，民居便容易保存。交通不便，战火稀少，古民居便在岁月缝隙里矗立，留沧桑于后人。而整个豫西地区，洛宁是保存古民居最多的一个县。

洛宁县的古民居虽多，但所留古楹联不多，如今尚能看到的，都是大户人家的石刻门联。至于木刻门联，不是被风雨消磨朽掉了，就是在“文革”中被烧掉了。

其中东宋镇丈庄村的程家大院，现存一副彰显程家世第的对联：“勋著汉淮名臣世第，派分伊洛理学家风。”上联中“汉淮名臣世第”，正好引出程家故事。

洛宁程家，其实是嵩县田湖“二程”的后裔。宋代“二程”后裔多多，到了明朝正德年间，程颐12代孙程仕谦，举家迁到洛宁。洛宁程家衍至第22代时，人才辈出，涌现兵部武库司郎中程湛、骁骑将军程福亮、淮安知府程懋（mào）等名人。

“汉淮名臣”主要指程懋。洛宁学者曲少波考证：程懋任淮安知府18年，刚直不阿，敢于除弊，得罪了小人，有人举报他贪污受贿。康熙帝派钦差到程懋老家核查，见他的老母正在织布，家人在吃玉米糊。钦差调查取证多天，发现程懋清正廉洁，受百姓拥戴。康熙帝听了汇报，责令仿照京城官邸四合院形制，为程懋在老家永宁修建五座一模一样的宅院，给程家五兄弟一人一院。

其实钦良看来，康熙帝褒奖程家，主要是为弘扬“二程”理学，让理学浸润人民，为封建统治服务。你看下联“派分伊洛理学家风”，就关涉这个意思。

上戈镇乔家大院又叫“乔家院”，由官府楼和5座宅院组成，院落很窄，进深也浅，但当地流传几句民谣，说乔家是“院子不宽，出过大官”，“院宽不过丈，过丈人不旺”,其实这不像什么民谣，倒很像乔家自嘲“院子不宽”的托辞。乔家共留下两副旧联。其一：“浩落古今同一体，风流儒雅亦吾师。”此联是左宗棠专门写给乔家的，这个面子可不小！

左宗棠是晚清军政重臣，他为啥给乔家写对联呢？原来洛宁乔家与山西乔家一脉相承，乔家后裔乔致南（与电视连续剧《乔家大院》中的男一号乔致庸同属“致字辈”）曾任安徽巡抚。巡抚是军政大员，又称“抚台”，主管一省军政、民政，权力很大，结交的多是权贵——安徽巡抚乔致南能成为左宗棠的朋友，也就没啥奇怪了。而在乔致南过寿的时候，左宗棠写这样一副称赞乔致南的对联，也就可以理解了。

左宗棠很爱杜诗，写对联时也不忘引用杜诗。上联“浩落古今同一体”一句，引用杜甫《狄明府》（一作《寄狄明府》）中“大贤之后竟陵迟，浩荡古今同一体”句，仅把杜诗中的“浩荡”改作“浩落”。上联是拿乔致南与唐代贤臣狄仁杰相比——杜甫原诗有“狄公执政在末年，浊河终不污清济”句，赞扬狄公虽执政于“李唐末年”（武则天“改唐为周”，李唐宗室衰微），但为官清正，头脑清醒，最后劝说武则天还政给李唐宗室。

下联“风流儒雅亦吾师”一句，直接引用了杜诗原句，此句出自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二》“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下联的意思，是说乔致南不但政治上保持清醒，精神气质上也风流儒雅，值得自己学习。

乔家的另一副对联：“读书则秦汉以上，适意在山水之间”，此为书房联，彰显乔家读书品位与达观情怀。上联说读书还是要读源头上的经典著作，尽量少读秦汉以降“二道贩子们”注解先贤的书籍。下联则说做官须知急流勇退，适时退隐乡间，这样才最适意。

河底镇城村张家大院有两副对联，其一雕在堂屋房门两侧：“持身有训惟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此联内蕴家风、家训。意思是：持身须有节，为人要厚道，不能坑人；处世须低调，做人要率真，不玩虚的。其二刻在照壁两侧：“诸侯宝三宝为首，大夫祀五祀当先。” 所谓“三宝”，是孟子原话：“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大意是：“诸侯有三样宝：土地、人民、政事。如果误把珍珠美玉当宝贝，灾祸必定落到身上。”所谓“五祀”，出自《礼记·曲礼》：“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岁遍。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岁遍。大夫祭五祀，岁遍。士祭其先。”意思是说：天子以天下为家，所以可以祭天地及天下所有山川。诸侯仅能祭其封地内的山川诸神。卿大夫祭五祀（祭祀住宅内外的五种神），士仅能祭祀自己的祖先。这副对联，用典虽然多，用意却简明：人活世上，首先要有尊卑意识与等级观念。

洛宁还有一处古民居，俗称王家大院，位处下峪镇后上庄村，建于明末清初，古建筑虽在，旧联却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