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年近六旬,是地道的农民,几十年来一直守着自家的田地。
大姐嫁到了隔着一条小河的邻村,是两个县的边界村,给人的感觉更偏僻。外出求学、城里工作的这么多年,我每年都会有两次回去看望大姐。每次见到大姐,她总是正在忙碌,不是在家里,就是在田间。
给牛槽加草料时,高而壮的黄牛,衬得身材不高的大姐更加矮小。给猪槽里倒猪食时,她端着的盆儿,看上去总是那么大而沉。往往还有成群的鸡,鸣叫着伸长脖子,等她往地上撒饲料。每当看到这些情景,我对大姐都心疼不已,甚至嫌恶这些饕餮似的动物。
所有地里的活儿,大姐样样都干,一年四季不停。她还在宅基地的旁边种菜,菠菜、蒜苗、香菜、胡萝卜,一畦一畦,齐齐整整。她每年收了芝麻榨出香油,一瓶儿一瓶儿分送弟弟妹妹们;小麦磨面时去掉麸子,留出最精最白的面粉,成袋成袋地送给亲戚。
记得早些年,大姐有一次高兴地说,村里的一个小卖部装了一部公用电话。有时实在想和大姐联系,我就把电话打到那里。然而,头一回,小卖部主人去大姐家,叫她来接电话。后来两次,听明白是要叫人,主人不言声儿就把电话挂了。我心有怨气,但也理解,毕竟大姐家与小卖部相距一二百米远。
再后来,大姐家装了一部固定电话。不过很快,固定电话拆了,大姐也用上手机,是一部旧的,屏幕很小。大姐时不时地给弟弟妹妹拨电话,总是这样开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好长时间没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今年春节,大姐有一次打电话说:“我用微信了,你加我吧,我还不会加人。”我当时真有点意外,就在通讯录中添加了大姐,但没给她发信息,因为怀疑她是否真的会用。谁知,她之后几次电话中说“微信里找不到你”,再后来见面才知原因:大姐只会直接在微信中回复别人的信息,还不会在“通讯录”中找名字。
此后,大姐开始隔三差五给我发信息,有时是她自己录的简短语音,多数时间是转发的内容。语音中,大姐会叮嘱:“好好揍(做)饭,好好吃饭。”“生号码电话,可别接啊!”转发的信息,内容包括木耳豆腐的做法、驾照管理新规、小偷作案视频等。最近发的一个信息,是央视节目《乡村大世界》的一小段视频:一演员站在一个圆球上,头顶一根高杆,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圆球、身体、高杆的平衡;另一演员爬上杆顶,一个跟头翻下,下落过程中用双腿夹住杆子。杂技表演确实惊险,大姐是想与我分享。生活中大姐可能从未观看这样的演出。
大姐没发过自己写的信息。因为只在乡村小学读过两三年书的大姐,缺少使用文字输入法的能力。
使用微信,如今对许多人来说,太平常不过了。但是,当大姐开始用因劳作而粗糙的手刷微信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这是不同寻常的。
大姐的微信,让我对这个时代更多了几分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