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版:洛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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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4月1日 星期
梨花风起正清明,慎终追远思故人。清明,是一个追思故人的日子,祭祖扫墓、怀念远去的亲人,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寄托了国人重视亲情、礼敬祖先的情感追求,以及追思先人、勿忘生者的价值观念。又是一年清明近,为逝去的亲人点一盏心灯,同时感恩过往,珍爱生命,珍惜眼前。 ——编者
清明时节思故人


至爱亲情

忆父亲

□来学斋

父亲72岁那年,患了前列腺增生,我把他接到洛阳去一家知名医院看病。手术并不复杂,却由于医生的失误而大出血,父亲差点儿下不来手术台。此后,父亲身体元气大伤,再也干不了重活。

之后,老人家小脑萎缩,除了能认出我,再也认不得任何人。弥留之际,父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大家从他的眼神和表情中看得出,他在等我。我攥着父亲骨瘦如柴的手,眼噙泪水对他说:“大,你放心走吧,我们都好好的,也没有你牵挂的了……”就这样,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这一生,最让他引以为豪的就是我。我的名字来学斋,是他翻着1959年5月第2版《新华字典》给起的。所以,等我1980年考上郑州大学历史系,迎接我的老师就说:“来学斋的意思就是来到学习的书房,还是个动宾结构,你考上大学,应验了你的名字。”实际上父亲只读完了小学,但在当时,他算是村里的知识分子了,写字、算账都是一把好手。

父亲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在学习上对我要求特别严格。小学二年级时,我不知脑袋哪根筋出了错,突然不想上学了。一大早,我把新课本整整齐齐地摞起来,背着筐子就去拾柴火了。中午到家,一向好脾气的父亲大动肝火,还揍了我一顿。从此,我再也不敢说不上学了。

高考复习时,父亲冒着酷暑,骑自行车40多公里,从灵宝县城买复习资料送到阳平镇灵宝二中;当我考上大学后,他又骑着自行车,把我的团组织关系、粮食关系和户口一应办全。

那些年,家庭经济条件不好。每学期开学,我要上学前,父亲总要出去借四五十元钱让我先拿去,当中再寄一次,差不多也是这个数。4年下来,总共花了近千元。在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很大的开支。直到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家里的生活才稍稍宽裕了些。

20世纪80年代,还未取消农业税,村里很多家要被催着才会交公粮。而我父亲总是第一个交,且麦子品质是最好的。父亲说,他儿子一家三口在外面“吃公粮”,就应该把最好的粮食交了。

父亲曾担任村干部30多年,他为人耿直,坚持公道,口碑很好。在他任内,全村第一次通上了电,接着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和小麦试验田,父亲带领几十号村民奋战在窄口水库工地上,一干就是大半年,这样前后持续了15年之久。

那时,父亲经常去公社开会,按规定,参会干部午餐是2两白面馒头。父亲从来舍不得吃,总是放在提兜里带回来。傍晚,我就在村口眼巴巴地等着,看到父亲就飞奔过去。父亲乐呵呵地把馒头取出来递给我,我来不及说话,大口大口嚼着,却从没想过,父亲还饿着肚子。

改革开放后,父亲和村领导班子成员一道,想方设法发展经济。每年大年初一晚上,父亲会邀请返乡人员参加“诸葛亮会”,认真听取意见和建议;还邀请农学专业的回乡大学生为村民讲小麦种植技术。

我家有十余亩责任田,父亲更是精耕细作、统筹兼顾,除种粮外,还种果树、栽桐树,发展经济林。我家在河滩有一小块水浇地,地肥水美,但一遇暴雨,河道的水位会暴涨。父亲与相邻地块的人家一商量,合伙儿干了一冬,硬是让河流改了道,保护了农田安全。

父亲说,他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清楚地记得他的入党时间是1958年12月6日,是全村第一个党员。在喜迎党的百年华诞之际,父亲荣获了“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那时,他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但他坚持要把金灿灿的纪念章挂在胸前,让家里人拍照发给我,分享他的荣光。

父亲对我恩重如山,可他并非我的生身父亲。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身世讳莫如深。虽然我从小就知道,但总不愿提起。

实际上,我的亲、养父母两家,关系一直很融洽。在困难年代,因为无力抚养,我的姐姐和大哥都被送了人。1960年,我和孪生妹妹出生了,照样养不起。母亲无奈只留下了妹妹,把我送到附近的村子。我来之后,养父母又给我添了3个妹妹,其间,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比我小12岁,可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村里人就对我父亲说:“你家学斋命真硬,硬是要当你唯一的儿子!”

说实话,在我的心灵深处,养父母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但在世俗人的眼光里,抱养的就是“要娃子”,与亲生的不能等同。在乡邻间,也由此引起各种是是非非,让父母生了一辈子的气,也让我感到莫名地愧疚。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已经快3年了,但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脑海中还是无时无刻不浮现出父亲的音容笑貌。父亲过往生活的点点滴滴,模糊了我的双眼,泪水大团大团从我心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流淌,很快打湿了键盘……

 

追思绵绵

回 家

□海霞

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我心急火燎地从洛阳赶到济南。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体很虚弱,但看得出,见我回来,他非常高兴。

父亲歇息的间隙,我和哥哥、弟弟商量,父亲的病要长期住院,暂时不能回老家了,索性在济南租套房子,这样大家照顾起来也方便。

房子很快租好了,两室一厅的电梯房。随后,哥哥开车带我回老家拉了满满一车物品,铺的盖的、吃的用的基本都搬到出租房里,做好了长期驻扎济南的准备。

我们把父亲从医院接到出租房。虽然多次给父亲描绘过新家的模样,但他进门后,拄着拐棍,在母亲的搀扶下,还是兴致勃勃地每个房间都看了看。

我给父亲刮了胡子,母亲给他洗了脚,又细细地为他剪了脚指甲,然后扶他上床躺下。我睡在隔壁房间,几乎不敢合眼。父亲的咳嗽声,甚至粗重的喘息,彻夜响在我耳畔。

父亲的病情已经确诊——肺癌晚期。在医院做了基因检测,在家等待消息,看能不能匹配上靶向药。从得知父亲疑似患癌的那一刻起,我几乎夜夜失眠。天天网上查找各种资料,直到深夜才疲惫地躺到床上,然后在黑暗中一遍遍自言自语: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何陪伴羸弱的父亲闯过一关又一关?

为了保障治疗效果,我们向父母隐瞒了病情。老两口像以往一样,看电视、聊天,母亲变着花样给父亲做吃的。哥嫂和侄女住得很近,他们几乎天天带着侄女家的俩孩子来出租房。因此,新家里很热闹,住在这里,父母并没有太多不适感。

基因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非常遗憾,没有匹配父亲病情的靶向药。按照医生提供的下一步治疗方案,只能化疗了。这又让我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副作用这么大,父亲能承受吗?他毕竟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

我又是一通狂查资料,并拿着父亲的检查报告到各大医院咨询,和哥哥、弟弟再三商量后,最终大家达成了一致意见——听医生的,毕竟他们专业,该咋治咋治。

我们把父亲送回医院,抽血化验、CT检查、输液……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抽了胸腔积液后,父亲的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有一天,他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我这条小命就交给医生了。”

经过各种检查和几天的身体指标调整,主治医生决定给父亲输化疗药。对照医生给父亲开的化疗药,我查询各种资料得知,副作用相对较小,而且剂量也比常规用量少,心想父亲应该能扛住药物反应。

事实似乎也是如此,在输液过程中父亲并没有不适感,当天晚上甚至睡眠也比之前好了一些。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谁也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第二天抽血检查,父亲的血小板数量急速下降,他呼吸困难,浑身难受,皮肤多处出现紫斑……一阵紧急检查和抢救后,大面积心肌梗死的父亲被送到ICU,此时,他几乎不能说话了。在母亲前来探望他时,他艰难地给母亲说了俩字:“回家。”

可是,父亲终究没能回到家。一天后,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们把父亲葬在离老家几公里远的月牙湖畔,这里是他生前常来的地方。不远处,清澈的湖水一次次拍打堤岸,似乎要把游子揽入怀中;余晖铺满大地,映出一片金黄。我捧起一捧土,轻轻撒向墓穴:父亲,这是您长眠的地方,您还满意吗?

安葬完父亲,回到家,母亲告诉我:“你爸不喜欢待在济南的出租房里,他说过好几次要回家……”没等母亲说完,我又一次泪如雨下。

 

心灵点击

清明是条归乡路

□梁永刚

父亲走后这几年,每到清明节前夕,母亲总是催我陪她回老家,给祖父祖母上坟。

那天天气很好,从车上下来,母亲一踏上老家的土地,神情立马喜悦起来,脚步也变得异常轻快。我和母亲并排走在田埂上,母亲兴奋地用手指着附近的麦田,告诉我这块是张家的,那块是李家的,唯恐我忘记老家的一田一土、一草一木。

祖父、祖母葬在村子西边的大块地里,站在村口抬眼就能看到。一路上,不时遇到村中故人,到处是朴实熟悉的脸庞,母亲笑着和他们寒暄。聆听着简单却亲切的对话,我心里有一种温热的东西在涌动,觉得久居城市的母亲一直住在这里,似乎只是昨天进城走了一趟亲戚。

走到小路尽头,再翻过一道土沟,就是祖父、祖母的坟了。我搀扶母亲缓慢地走着,此时,快八十岁的母亲额头上已经沁出细细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

终于,我和母亲站在了祖父、祖母的坟前。母亲从布兜里一样样掏出供品,摆放在坟前的石板上。微风吹拂,一派静谧。风吹散了母亲两鬓的白发,她口中喃喃自语,当她说“爹、娘,我带着您孙子,来看您二老了”时,一行泪水滑过我的脸颊。末了,我在坟前磕了几个头,起身搀扶起了母亲。

离祖父、祖母的坟不远,是我曾外祖父母的坟。两位老人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我祖母是其老大闺女。每次回乡上坟,供品我都带双份。虽然从未见过曾外祖父母,但从小到大,父母亲年年都带着我去给老人家上坟,一遍遍叮嘱我,虽然一代没有见过一代,但只要一代记着一代,香火就能传承下去,血脉就能延续下去。

扫完墓,母亲拢了拢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指着不远处的地块说,咱家那块地,有二十几年没有种了吧?我点了点头:“一直由本家叔叔耕种。”母亲始终牵挂着老家的这些土地,就像整日惦记着她的三个子女。

突然,母亲话锋一转:“等将来有一天,我找你爸去了,到了清明,你就是再忙,也要记着回来看看俺俩啊。”

母亲说这话的语气,像极了当年我的祖母。在我幼时,每次和祖母一起从地里归来,路过我家祖坟,祖母总要驻足朝那里眺望。我曾问祖母:“奶奶,您为啥老往那儿看啊?”祖母说:“孩子,将来我和你爷都要去那个地方。”我一脸茫然,似懂非懂。直到多年后,祖父、祖母魂归村西的黄土地,我才懂得,那片祖坟是一位又一位先人安息长眠之所,是一代又一代绵延不断的亲情延续。

在村口,我和母亲与几个偶遇的村里人道别。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叹息,像是叮嘱,告诉我,这个小村是根,是我人生的原点,不管走出去多远也不能忘本。

我搀扶着母亲走出麦地,临上车时,我扭过头再次朝祖父、祖母的坟看过去,默念着心中的哀思。这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老家堂屋家谱神轴两侧,祖父亲手书写的一副对联:“常念祖先之德,不忘父母之恩。”

 

往事重温

厨房里的姥姥

□王慧瑾

每年清明,我都要回老家,祭奠姥姥。

姥姥的坟墓,在村外小山下,不远处是望不到边的麦地。清明时节,山绿,麦苗青。有青山和麦苗陪着姥姥,姥姥不寂寞。

坐在坟前,思绪纷飞。脑海里,姥姥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姥姥是小脚,不下地干农活。她的“地”,就是家里那间厨房。

假期,我回姥姥家。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被对面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响声吵醒。等我到厨房时,厨房里已热气腾腾。炉口的柴火,“噼噼啪啪”地吵着,红红的火苗,忽忽闪闪地跳着。铁锅里“噗噗噗”冒着热气。姥姥端着碗,站在灶前,往锅里倒面糊糊,倒鸡蛋液,边倒边搅。姥姥在做鸡蛋面汤,这面汤,细腻顺滑,甜甜的,全家人都很爱喝。

中午,姥姥在厨房里擀面条。姥姥擀面条很有节奏,前两下后两下,左两下右两下。案板“哐哐哐”地响,像在打鼓。擀好面,开始做汤面。小葱爆锅,加一把青菜,加一碗切得很薄的豆腐片,添水,下面。面煮好,盛到碗中,浇上一勺姥姥自己做的豆酱或者韭花。顿时,香气四溢。我和舅舅一家人,端了热腾腾的面,坐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边吃饭边聊家常,手里热乎乎的,身上热乎乎的,心里更是热乎乎的。

傍晚,外面很冷,厨房里却温暖如春。昏黄的灯,夕阳一样,洒下一屋子暖暖的光。姥姥在灯光里忙碌。灶台上,左边一个大砂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锅里煮的是小米南瓜粥;右边一个鏊子,鏊子上的葱油饼,“滋滋滋”地响。厨房里氤氲着团团烟雾,混着米香、葱花香、南瓜香。人一进去,就被这香雾抱住,心中生出满满的幸福来。姥姥招呼一家人围坐在小圆桌旁,桌上摆几碗黄澄澄的粥、一摞香喷喷的饼、两碟咸菜,还有萝卜干和雪里蕻。房间里碗盘叮当,笑语满堂。平平常常的一把蔬菜、一碗米面,都能在姥姥手中变成美味,变成家的温暖。

那时,我经常说:“姥姥,你做的饭真香。”姥姥说:“我烧的是柴火呀。柴火,都带着野地里的太阳香。”长大后我才想明白,那香味来自姥姥的爱。是她把对家人的爱,煮进粗茶淡饭中,才把清贫的日子煮得香气四溢,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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