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夏自有了冰箱，冰镇似有一统天下的架势：冰镇汽水、冰镇啤酒、冰镇西瓜、冰激凌……冰凉入口，挟寒而下，强行灭火。痛快真是痛快，但对我来说，这像个救急的法子，不是常态。我的消夏模式，是从苦味开始的。

一入伏天，我家的桌上，一壶菊花茶，那是少不了的。水色金黄，清澈透明。花瓣如丝，舒舒展展，漂漂浮浮，荡漾在水中，溢出一缕淡淡的清香，那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像是盛夏里的一场秋梦。轻呷一口，一缕清香，伴有菊花的淡淡苦味，从口中弥漫开来，这时，一股清凉顺喉而下，霎时，就能让你联想到秋波潋滟，秋兰飘香，便有了一种清爽流入九回肠的舒坦。

苦味消夏，是我家的传统。菊花茶，那只是前奏，随后，会有苦瓜、油麦菜、莴苣、芥蓝……陆续登场。爷爷说，天热，人容易出现发热口渴、心烦失眠、舌尖红绛的症状，这时，人要多吃“苦”。

苦瓜，长得就很“苦”，一身绿疙瘩。奶奶还偏挑那些疙瘩大的，她说这种肉厚。切片焯水凉调，外嫩绿、里鲜白的苦瓜片，滴上红椒油，再由黄色香醋托底，味鲜，色亮，就是后味有点苦。苦瓜，要现调现吃，吃的就是那个鲜味，放的时间长了，白瓤会变黄，嫩绿也会变蔫。芥蓝丝则不同，腌制入味最好。细细的芥蓝丝，在腌制中，由白变黄，在苦练苦修中少了几分燥气，多了几分清香，皈依正宗。那是早餐、晚饭中少不了的小菜，嚼起来咯吱咯吱，既筋道，又爽口下饭。

爷爷是中医大夫，讲究五味调和。说五味中，苦是一大味，对身体非常有利，万不可因其苦而远之。我喜欢吃带点苦味的菜，喝带点苦味的茶，这是我夏天的标配。我觉得那淡淡的苦味儿，不仅让人清爽，帮人度过漫漫长夏，也能让人产生一种绵长的联想。有诗云：“夏日小苦反成味。”这个味儿，就是多维度的，像苦尽甜来，苦口良药，苦口婆心……不胜枚举。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谚语说：“三伏不热，五谷不结。”可见秋天的丰收，少不了夏天的热。可在追求收获的季节，也免不了出现燥热、闷热、湿热、炎热、赤热、烦热等症状，这也无可厚非。这时，就要谨和五味，苦其心志，保持冷静，用心去品一品那些苦茶，那些苦瓜，那些带有苦味的果蔬，看看它们是怎么在盛夏季节带给人们清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