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藏在豫西伏牛山余脉苍茫的一个褶皱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出生在这个小山村。年少时的冬天，记忆最深的是寒风凛冽，冬夜漫长，漫长得让人崩溃。

为了省灯油省电，吃过晚饭奶奶就嚷嚷着要拉灯睡觉。我提出强烈抗议，想多看会儿书。奶奶却说，大晚上不睡觉，熬油费电干什么？我只能叹一口气，一次次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把自己像烙饼一样在床上左翻右翻。

姊妹中我排行最小，奶奶去世后，我仍和父母一起住在上屋，总梦想着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屋，可以和心爱的书相伴。后来姐姐们出嫁，哥考上大学，我如愿拥有了自己的小屋。我把窗户纸钉紧，屋内打扫干净，在木板床上放好铺盖。四处透风的小屋虽然很冷，但我相信身上洋溢的青春火焰可以抵抗严寒。西北风发出尖叫声，屋里几乎和外面一样冷，我全然不顾，心在自己喜欢的文字里徜徉。

我睡觉不脱衣服，整夜蜷着腿，两只脚轮流取暖，直到两腿蜷得酸疼，但这些一点儿也不影响我阅读的激情、文学的梦想。

冬夜因着我的阅读而不再漫长。那时候村里电很不正常，夜晚常突然停电。停电了我点起一盏小油灯，额头被灯烟熏黑了，刘海被烧焦了，发出咝咝声。从亲戚家借回《红楼梦》，因约定了还书时间，我通夜读，心里期盼着，这本书读完再出太阳。

有一天晚上，我读到《红楼梦》第四十回，凤姐儿和鸳鸯要拿刘姥姥取笑。“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卜一头蒜”“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刘姥姥的淳朴、机智、幽默，引逗得我放声大笑。笑声刚好被半夜开完会回家的父亲听见，父亲大声咳着提醒我，我吓得赶紧止住了笑，吹灭了灯。父亲站在小屋前自言自语：“这闺女看书看神经了吧！”

如今，暖气房里温暖舒适，灯光明亮柔和。吃过晚饭，我习惯性戴上老花镜看书，但回想起年少时的冬夜，我常会嘴角上扬，眼里含泪。我坚信，平凡如我者，只要保持对文字的热爱，文学梦想一定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