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白　　□吴若增

　　一次走过一家时装店时，忽地，我被橱窗里的一套女式黑色时装吸引了，就下意识地驻足看了两眼——也就两眼，想不到竟被里面的人发现了，就走出了一位30多岁的女士，极热情地请我进去。我说我只是觉得这套衣服很有特点，并不是想买。她说不买没关系，请进！盛情难却，我只好随她进去了。

　　“您打算给谁买？”

　　我不是说过了并不是想买吗？她怎么就粘上了？我有点儿不悦，但面对那种看上去非常礼貌非常真诚的眼神儿，又实在不好发作，便顺水推舟地说：“我想……也许我的女儿……”

　　“您的女儿？哦，她一定非常漂亮，而且高贵！她穿上这套衣服可太合适了！”

　　天哪，她竟然有坡就上啊！

　　接着，不等我说话，她竟然又问：“她今年多大了？”

　　坏了，我还退不回去了，竟跟着她胡说八道了起来：“哦？哦……她……二十……八了。”

　　“二十八？哦，太好了！她身高多少？”

　　“身高……一米……六七。”

　　“天哪，这套衣服简直就是给她定做的！她穿上这套衣服……”

　　结果是，我以我作不了主需要女儿亲自试穿为由逃出了那家时装店。我走到街上时，那位女士还热情不减地送我到门口并且叮嘱：“这套衣服，我给您保留到今天晚上我们闭店。您可千万别错过了呀！”

　　就此，我发现了某种热情的可怕。套用人家用过的句式，就叫做遭遇热情。

　　我还遭遇过几次这样的事。

　　比方说逛音像店。有一回，我走进了一家音像店随便看看。谁知自从我走进店门，一位中年女士便如影随形，寸步不离，还喋喋不休地向我推荐那些俗不可耐的什么碟。开始，我为了尊重她的热情，只好胡乱点头。想不到她好似得到鼓励，越发热情得忘乎所以了，竟然把那些光碟一张张地拿下来给我看。我终于忍无可忍了，只好板起脸来对她说：“对不起，您可不可以让我自己看？因为您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听了我的话，她的脸似乎红了一下，尴尬地笑了一笑，停止了推荐。

　　我便接着看下去。谁知她仅仅是停止了推荐，依旧寸步不离……几分钟后，我的耐性终于被她的热情燃烧殆尽，忍不住焦躁了起来：“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是怕我偷你们东西吗？”

　　最可气的还有药店。进了药店，你买了药得赶快走，你要是还想随便转转，一不留神，就会有人靠上来，神秘兮兮地问：“来点儿补肾的吗？”

　　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记得30年前媒体上搞过社会调查，结论是服务性行业最为冷漠。是的，当年的冷漠是因为大锅饭，热情了没用，没奖金，不涨工资，只是受累；而今呢，因了与钞票挂钩，人们忽然都热情了起来，显然是钱催的。

　　应该说，热情总比冷漠好，但热情得让你浑身难受，不得不尽快逃开，这热情也就涉嫌恐怖了。

　　还有一次，我被那人热情得竟险些晕了过去。

　　有一天，我骑了自行车走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忽然听见有人喊我过去。扭过头去看时，我看见马路对面正有一位中年男子在向我热情地招手。这人，我不认识呀？他叫我有什么事？我想一定是人家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人家，那我可一定得过去，否则，就会被人骂为傲慢了。

　　躲过了十几辆汽车，好不容易到了马路对面。还不等我说话，那人竟从身后取出了一把理发推子，笑嘻嘻地问：“剃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