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爬山时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想不出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我还是早早下山了。按照平时,我在山上还要再呆一个小时,再爬一座山峰。
钥匙刚捅进锁孔里,就听到屋里电话铃响,急急地开门,冲进去,原来是妻子打来的。
她声调很高地说,她在下桥时被一辆电动车撞了,现在走不成路,可能是筋给扭了。我问她,撞你的人呢?她说,我让他走了。
我乘出租车赶过去,在桥底下的一个小商店门口看到妻子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她站都站不起来了,我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筋扭了,而是骨头出了问题。我把她扶了起来,她的左腿连一厘米都迈不出去,好不容易把她放进出租车,来到医院,再把她移出出租车,小心地背着她(不能碰她的左腿)来到骨科。
拍了片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和妻子最担心的大腿骨关节没有问题,医生说,要是这个地方有问题,那就必须住院,开刀,可能还要打钢钉,没有三五个月好不了。片子上显示出左小腹部的耻骨骨裂,需要吃药,敷膏药,至少要在床上躺两个月。
回到家,我埋怨她不该把撞她的人放跑了,至少也要记下他的车牌号啊。妻子说,我当时跌倒后出于本能很快就站了起来,我动了动腿,不太疼,以为没大问题,加上那个小青年一脸惊恐地望着我,我就叫他走了,没想到他一走,我连一步都移动不了了,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身前身后的车流人流穿梭不停,危险得很,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问我。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在我一筹莫展急得快哭的时候,有一个外地民工从桥底下走了上来,他对我说,他刚才在桥下看见我被撞了跌倒在地,他也看见我把那个人给放走了。他看见我站在那里动也不能动,就知道骨头肯定不好了,他想看看有没有人帮助我,但这么长时间一个也没有,他也在进行思想斗争,怕我讹上他,那他就说不清了。但他后来还是决定来帮助我,因为,他看见我一个人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太可怜了。
后来这个民工把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了起来,又把我妻子扶到车的后座上坐好,然后推着车,下了桥,找到这个小商店的公用电话,听到她和我通上电话,他就走了。他长什么样呢?我问妻子。他看上去四十多岁,中等个头,拎个老式的旅行包,可能是刚到城里来找工作的,其他我也顾不上仔细看。妻子说。
从那以后,我对每一个三四十岁的民工都要多看几眼,因为,有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帮我妻子离开了那个凶险万分的地方。民工们经常风吹日晒的,看上去四十多岁,其实也可能是三十多岁。我知道,我永远找不到他了,不能对他说一句感谢的话,不能拍拍他的肩,也不能给他一根烟抽,但是,我就想多看他们几眼,在心里默默地向他们致敬。 (陈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