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雪

　　如今除了贫苦人家，谁还没有个饭局？不过，有些饭局不像吃饭，倒像是在开会，让人浑身不自在。

　　有位老实人说，我到了这种场合，头一件犯愁的事儿是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坐；第二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点什么，怎么做；第三嘛，一顿饭下来，才觉出自己混得狗屁不是！

　　话说得有几分俏皮，但都是老实话。

　　中国人的饭局跟外国人不一样，确实大有讲究。

　　先说怎么坐。落座之前，人人都得在心里先把到场者的职位身份过过秤，据此寻找自己的恰当位置。上席不用说，谁位高权重谁上坐。身份最低的人呢，自然就在末座。有时候人们也会推来让去，拉拉扯扯，那不光是礼貌，那是在说，您地位比我高，比我尊贵，理应坐在我的上首。落座其实就是梁山泊英雄排座次，职务高低、尊卑贵贱、等级秩序排列得清清楚楚，一点儿不含糊。

　　坐定了，饭局开始了，如何敬酒也有讲究。大家得先敬上席人物，按身份高低挨个敬，不能乱了次序；副职抢到正职前面去给别人敬酒，就有点儿不懂事。然后是互相敬酒，下级敬上级，被管的敬管的。下级向上级敬酒，有点抢机会巴结、表现的意思，嘴上说的多半就是“感谢领导的关心，我喝干，您随意”！碰杯不能碰齐，你的酒杯得略微比对方的杯子低半截，以示您高我低。职位最高的人，是举座追捧的核心。平时没机会接近，所有的尊敬、巴结全在此时，岂能放过机会？职位最低的人，该敬的人也就最多，腿跑得最勤，喝得最彻底，下酒自然最多。脸红脖子粗了，实在不能喝了，也还得喝，谁让你混得最不行呢？领导饮酒也大有讲究，跟谁对饮喝干，那是看得起谁，下属颇有点儿受宠的感觉；跟谁喝半杯，跟谁举举杯、沾沾唇而不真喝，从中可品出亲疏远近的意思来。

　　酒过数巡，领导喝得来了兴致，会一改平日的威严矜持，或放言阔论，讲点平日不便说的半真话；或嬉笑玩骂，逼着下属喝干；甚至来点“荤段子”。陪客们一律作洗耳恭听状，明知其无甚高明却随声附和、喝彩鼓掌，好像是受了一场深刻的思想教育；明知领导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可笑，却满座大笑，热烈碰杯，以烘托领导的幽默感。

　　这种饭局，饭菜是品不出味道来的，重心就是大家要让领导高兴高兴，外带联络联络“感情”、套套关系而已。气氛轻松而心情紧张，人情味浓却没几句真话，醉话连篇而人心警觉，肚皮放浪而手脚拘谨，因此谓之曰“应酬”。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