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天突然来到我公司。很长时间没见,父亲老了许多,腰比以前更弯。可能是想我了,就一个人跑到城里来。
我让他先坐一会儿,手里还有几件事没处理完。
“狗儿。”父亲在一旁等急了,轻声喊我的小名。
别人不知道他叫谁。我忙掉转头来说:“爸,等忙完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忙完事,我把他带到公司旁边一家大酒店。我问父亲喝啥酒。父亲说,不喝,吃碗米饭。
大老远来一趟城里,哪能就吃碗干米饭呢?我一下点了七八个菜,让父亲吃。父亲说饱了,一碗米饭就打住了。
父亲一边打着饱嗝儿,一边望着我喝酒。
这时,窗外的树枝上落了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父亲兴奋地问我:“狗,那是什么?”
我朝窗外一看,说:“那是一只麻雀。”
“是什么?”父亲耳朵有点背。
我又说:“是一只麻雀。”回答的声音大一些。
可父亲一会儿又问:“狗,你说什么?”
“那是一只麻雀!”我将“麻雀”两字吐得很重。
“你说那是什么?”父亲又问。
父亲的耳朵真的这么背了吗?我又大声说:“那是一只麻雀!麻——雀——听清了吗?”我很不耐烦,放下手里的酒杯,叫小姐打包。
这次,父亲没有再问,默默地跟着我回到了住处。他进了屋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又慢慢掏出个发黄的小本本。
父亲生来爱记事,总怕事情忘了。他将小本本翻了半天,终于停在某一页上,然后慢慢地念出声来:
“今天,是我狗儿两岁生日。我带他到到院子里玩,抱他坐在一棵槐树下。槐花一串串白,一只小鸟飞过来,落在花枝上叽叽地叫。狗儿问我:‘爸爸,那是什么?’我说是一只麻雀。过一会儿,狗儿又问:‘爸爸,那是什么?’我又告诉他,那是一只麻雀。他的两只眼睛不停地对着树枝看,拍着小手又问:‘爸爸,那是什么?’也许那只麻雀叫得太可爱了,狗儿一直看着,一直问个不停。一共问了25遍,我就回答了25遍。”
父亲念完这页日记,我怔怔地坐在那里,慢慢地悟到了一种东西,然后走过来,一把搂住父亲:“爸爸,原谅我吧!”
本版插图 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