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四惠东地区,有一个长约二三百米长的封闭式综合市场,杂货、蔬菜、肉蛋、熟食……应有尽有。这里,一天到晚熙熙攘攘。我在儿子家小住,每天上午都要来买菜。每次下楼,院中的几个老太太就招呼:“遛弯儿啊?”我赶紧回答:“哎!”和她们并不熟悉,心中却热乎乎的。
北京人热情,北京的物价也“热情”。小青菜两块五一斤,生红薯一块五一斤。没办法,这是首都不是洛阳。遥想当年白居易初到长安,物价奇高,别人警告他:“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啊!”不想反激励其斗志,非要在京都打拼一番,遂改名“居易”。
望着眼前的人流,莫非个个都是老白的后代?来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买菜的几乎全是北京人,卖菜的全是外地人,撇着露馅的京腔大声吆喝,他们来自山西、广东、河北……当然,少不了河南。河南的商户大约有二十几家,多是南阳、许昌、平顶山人,以卖水果为生。有一家的生意特好,原来,别家的香蕉两块钱一斤,她家的一块八;别家的葡萄十块钱三斤,她家的四斤。胖胖的女老板嗓门也大,纯正的豫腔。得知我是洛阳来的,她笑了,说她是许昌人。我问她为何要这样?她竟然生气地说:“打几年前深圳歧视河南人开始,就这样干了。钱算啥?我就是想为咱河南人争口气。”这样的回答着实出人意料,不由肃然起敬。她说:“哪个地方没俩鳖孙孬种?是它深圳没有,还是北京没有?不能一有孬孙就全锅端。”又说:“唉,山东响马四川贼,河南净出溜光锤。咱河南人的名声硬是被个别人搞坏了。谁拉的臭臭谁收拾,咱不纠正谁纠正?”我问:“大伙都是这么想的?”她说:“是啊,足斤足两,决不短秤。”她指指不远处一位妇女说:“平顶山的王嫂,前天上午发现摊儿上不知谁落下包带鱼,等了一天也没人来领,十分着急。晚上带回家,天热又没冰箱,大伙说你干脆吃了算了,要不就坏了。王嫂说坏了也是别人的东西不能动,直到昨晚发臭扔掉。”她又说:“现在北京打工的几十万河南人心齐着哩,前些天北京电视台还表扬呢!”
北京电视台的表扬我没看到,可中央电视台的表扬我却记得有两次。一次是说在城建部门打工的河南人如何卖力,一次是说在环卫部门打工的河南人如何尽心。回到家翻阅报纸,8月20日《新京报》的一篇新闻吸引了我,也感动了我,题目是《做公益,想为河南人争口气》。说的是39岁的河南扶沟人李高峰,6年前来京打工屡屡受挫,人家一听说是河南人就没商量,不要工钱也不行,理由是“丢了东西找谁去”?不少老乡劝他说,他们都是在招聘时改了籍贯,要他也改。但李高峰硬愿卖烤白薯也不愿出卖老祖宗。更让他受刺激的是,一处小区的标语竟是这样写的:“关好窗,锁好门,谨慎提防河南人!”从此,他在卖烤白薯之余,决心以实际行动改变人们对河南人的偏见。来京之初,夫妻俩租住在紧邻二道河的一处地方。二道河常年被垃圾和泔水阻塞,臭气熏天。他们就跳到半人深的臭水沟里,又铲又挖又掏,头一天就拉走了整整20车垃圾,从此二道河慢慢变了样,人们也知道了一对河南夫妻的感人故事。李高峰的手上至今还保存着一份方圆5公里的手绘地图,上面涂着几十处大大小小的圆圈,全是他发现的卫生死角。一所公厕粪便漫溢,正是七八月天,两口子买来大号油桶,一人戴俩口罩,干了两天彻底清除。就这样,李高峰用了整整6年的时间,硬是将地图上的“阴影”全部清理。今年4月一个周末的清晨,一支40人的队伍出现在无限社区附近的一条排水沟边,不一会儿便拉走了二三十车垃圾,这是李高峰组织的“河南在京务工人员环保志愿者服务队”正式亮相。至8月初,这支队伍已扩大到300多人,一些河南籍大学生和白领也积极参加,每个周末都举行打扫卫生、理发、修车等公益活动,很受群众欢迎。如今,李高峰夫妇已是一家社区的保洁员,月收入总共1400元,儿子跟在身边上学,每月除了吃饭、房租、学费等所剩无几。唯一让李高峰欣慰的是,狭小的居所墙上挂着一面锦旗:“你为小区作贡献,小区面貌得改变。环境因你而治理,居民因你而满意。”今年暑假第一天,8岁的儿子操着一口京腔,很严肃地召集父母“开会”,他说:“我有个要求,就是暑假能让我吃饱饭。”夫妇俩一下愣住了……
实话说,看了这篇通讯既感动又心酸。我不明白,明知赚不到钱,李高峰为什么还非要背井离乡来京打工,而且一干就是6年?难道仅仅是为了给河南人证明吗?虽然想不明白,但他的行动实在是让所有河南人为之骄傲。还有那位许昌大嫂,来京也10年了,儿子早已京韵满身。问他们,都坚决说再干几年就回去的,还要盖楼房呢。可我总怀疑,这些满口京腔已经适应京城生活的下一代会同意吗?即使楼房盖得像宫殿一般,他们会长住吗?毋庸置疑,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京都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肯定要杀回来的,而且决不是以“短工”的形式融入这繁华的现代都市节奏。不过这样也好,为河南人证明的“事业”将得以继承和发展,社会会变得更加和谐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