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声从楼板的缝隙里一滴一滴滴下来。

　　他仰面躺在床上，无奈地瞪着楼板，困意包围着他，可就是睡不着。“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紧不慢地钻进他的神经。他快崩溃了。

　　这是一幢老式居民楼，屋顶和墙角隐约可见一道道缝隙，这使本来就不怎么隔音的楼板形同虚设。搬进来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他还从未见过楼上的邻居，但从每晚拖沓、无力的脚步声中，他断定楼上住的一定是个老人，而且还是一个小气抠门的老人，从滴水声中可以判断出。有的老人为了省钱，故意将水龙头拧松一点点，这样，水一滴一滴滴下来，水表却不会转动。

　　“滴答，滴答”，水声单调固执地响着，每晚都是这样。翻身起床，他必须跟楼上的邻居说清楚，他上夜班，白天要休息，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咚咚——”他敲开了楼上的门。开门的是个老太太，一头花白头发，看上去很精神。问他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我住在楼下，听到滴水的声音，好像是哪个地方漏水了。他本来是气呼呼上来质问的，看见老太太，忽然改变了语气。他远在乡下的妈妈，也是这样一头白发。

　　老太太摇摇头，没地方漏水啊！

　　那我帮你检查一下吧。说着，他径直走向卫生间，滴水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个方位传来的。

　　“滴答，滴答”，越来越清晰，果然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奇怪，水龙头是拧好的，不滴水，也没有接水的盆。

　　“滴答，滴答”，滴水的声音很清脆。

　　环顾一周，他看见了，原来在墙角放着一个特制的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个盛满水的木盆，盆底铺着厚厚一层细沙，下面连着一个小漏斗。水，就是从那儿一滴一滴滴到下面一个蓝色的水桶里，搞得像实验室一样。他迷惑不解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俺老头子在世时自己弄的。

　　他好奇地上下看看。上面盆里的水，略微有点浑浊，经过细沙过滤后，滴到桶里的水，清澈多了。但他还是很迷茫。

　　老太太解释说：盆里的水，都是我平时用过的水。这样过滤一下，明天还可以拿来洗衣服啥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老太太，真够节约的。这一点，多么像自己的妈妈。很久没回去看望母亲了。他忽然很想跟眼前这个老太太多聊几句。

　　老太太说，不怕你笑话俺，俺也不单是为了省点水费，俺是舍不得水啊。

　　老太太说，俺老家在陕北，说了你也许不相信，因为缺水，我们那儿的人，一年只洗一两次澡。有一年，特别干旱，连饮水都断了，我和弟弟每天要去十几里外的一个山脚去担水。后来山泉也快干枯了，水是一滴一滴滴下来的，接小半桶水，要等大半天呢。虽然又累又渴，可是，谁也舍不得喝口水。听着“滴答，滴答”的水声，心里就踏实了。

　　老太太忽然显得不好意思起来，这么多年了，落了个病根子，就喜欢听“滴答，滴答”的水声。

　　他明白了。窗外，早晨的阳光非常灿烂，老太太的银发一闪一闪。

　　他下楼，回屋躺在床上。“滴答，滴答”，从楼板的缝隙传来滴水的声音。他告诉自己，其实，滴水的声音很美。

　　他轻轻合上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