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公爹,叫他婆婆爹,是因为他琐碎。
说他琐碎,不是指话多,他是个琐碎的实干家,做活儿琐碎,助人琐碎,惦记子孙琐碎。
爹总是默默做事,让人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而生活离了他,注定是要打折扣的。
爹以极低的学历,钻研成了村里著名的“土工程师”、“修井专家”、“资深会计”、“种植能手”甚至“职业写手”。说他是“土工程师”,他醉心建筑,工程预算、房屋设计,精准完美;“修井专家”,全凭钻研,道理简单,三下两下,摆治畅通;“种植能手”,村人栽花,赖以生计,多循规范,画地为牢,爹不知足,常思育苗,搜集良种,自行培植;“职业写手”,此项功能,最不可想,一个老农,一手好字,逢年过节,人常讨要,晚辈之人,岂有不服?爹的好钻研可见一斑!想当年,村北十里长堤,满眼黄沙,爹就带领村人遍植垂柳,绳拉尺量,行行笔直,村人用柳枝编筐、篮、篓出卖,那十几年里,糊口生计,获利不凡。
他不愿连累任何人,如今不种地了,他就侍弄家里的花儿,间或卖几棵,从不主动开口问子女要钱,他笃信:是个人就得做点什么。如今,腿疾使爹的脚步拖沓、滞缓,但他不愿依赖任何人,一直努力在做的就是自食其力。我做饭,他要在旁边替我拿来盐盒,提来油壶醋壶酱油壶……爱到无力仍要爱,强力支撑还要爱,他是闲不下来啊!
爹的好,是一种持久、朴素、沉静的好,他不被情绪所左右,不张扬不争功,不强调不表白,自自然然、平平常常,你会有一种脚踩大地的踏实、一种云飞风过的淡然。
这不,说过今天要回家,一进门,爹没在。抢步进灶房,看案板上已包了满满一托盘饺子。一会儿,只见他推着辆破自行车回来了:“你广富爷家除树,我去看了看,给你大姐家做根顶杆儿。”爹就是这样闲不住,不是帮人家栽苗儿、浇地,就是惦记大姐家活计,再不就去照看二姐家盖房子。
这边张罗要开饭,那边找爹爹不见,出院门,看爹正背着喷雾器往道边的草叶上来回喷洒,我惊讶:“为什么给草打药?”爹说:“这里面是水。”
哦,草也是爹的儿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