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1987年在北京有了房子安了家。父亲2007年8 月在老家洛宁永远离开了我们。四个月后,妈妈也在洛宁随爸爸而去。他们手牵手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
从1987年到2007年,二十年的时间,爸爸来北京许多次,其中有几次我们记得最清楚。
一次是在1989年6 月6 日。一大早,天还没有放亮,忽听有人敲门。一惊之后,我们急忙起来开门。爸爸妈妈却站在门口,一身疲惫,眼里满是血丝。爸爸在房间转了两圈,看见我们睡眼惺忪,又看到五岁的女儿还在甜甜地睡觉,他长长出一口气。
妈妈说:“这些天不少人说北京这样了那样了,你爸爸一直不放心,昨天早上突然说要来一趟。”
那年的春夏之交,北京发生了一场政治风波。那时老家的山沟里,虽有几部手摇电话,但长途往往难以打通。从洛宁到洛阳,汽车要走好几个小时;由洛阳到北京,火车正点要跑十四个小时。爸妈都已六十多岁,以前到北京来,总要提前写封信说个时间,我们尽可能到车站接他们。
爸爸询问:“和往常一样上班?”“都正常上班,玉亭这些天还经常加班。”“刘猛上幼儿园吗?”女儿已经醒来,趴在床上揉着睡眼对爷爷奶奶说:“小朋友不多,老师说这两天可以不去,过两天再去。”
“这就好!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爸爸站起来又在房间转了两圈。
第二天,爸爸就回了洛宁。
爸妈都在教育战线工作了几十年。爸爸先是教小学,后来教初中。妈妈则一直教小学,他们几十年一直把家安在学校。有些年轻教师、学生、一些亲戚的孩子时不时会到学校去看他们,爸爸对他们能帮助的就帮一帮,该劝说的就劝一劝。看着来家的人高高兴兴离开,爸爸也感到高兴。到北京,这个乐趣没了,老爷子一天也呆不住。
还有一次,爸爸到北京做眼睛白内障剥离手术。
那一次手术做得很顺利。上午九时多,医生护士陪他进手术室,一个多小时后就出来了。
我们从医院门口打出租车回家。一到家妈妈就问:“疼不疼?”爸爸边说不疼不疼,边催促我们:“没什么事,你们都上班去吧!”
按照医生的要求,手术后三天要每天换一次药,三天后每两天换一次药。第二天,爸爸就坚持要自己去,说:“已去过两次了,又不是摸不着地方,你们谁陪着去都耽误上班。”
那一次手术后,爸爸两只眼睛的视力都恢复到了1.0,我们都很高兴。
爸爸来北京住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大概要算看北京亚运会了。
1990年9月,第十一届亚运会在北京举办。在北京刚申办成功时,爸爸就捎信来:届时到北京看亚运会。
爸爸对体育运动非常喜欢。年轻时,他的篮球就在县里打得有些名气。当教师几十年里,爸爸教得最多的课程是数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兼教体育课。玉亭上中学时曾几次作为洛宁县的中学生田径队、中学生篮球队、少年足球队的队员参加比赛,爸爸总是鼓励和支持。
我们为爸爸准备了好多亚运会的票,从开幕式到各种比赛的都有。爸爸和妈妈每天一吃完早饭,就一块儿出去,看完一场接着看另一场,一直到晚上才回来。吃晚饭时,他还要对队员、裁判和观众点评好一阵儿,比比划划,筷子掉到地下都顾不得捡。
爸爸看的最后一场比赛是女篮决赛。那是在中国和韩国两队之间进行。当天下午,爸爸和妈妈早早就去了首都体育馆。那一次,韩国队拿了冠军。晚上九点多,他们进门时爸爸就说:“输了!”在房间转了两圈,说:“买火车票,回洛宁老家!”
那一次,是爸爸在北京最忙的一次,他是带着快乐、带着满足又带着遗憾离开了北京。
后来,爸爸又来过北京好多次,有时是来看我们,有时是受人之托办个什么事,还有两次是为到北京旅游的同事当导游。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我们总劝他多住些日子,他总是说:“以后再来!”
从三年前的那一天起,就永远没有以后了!爸爸在北京,留给我们的是永远的记忆和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