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凹进去一段，就是她的舞台。她在这里摆摊织补已经好几年了。

　　每次路过，我都能看见她坐在角落里埋头织补，身边的车水马龙似乎离她很远。她很少抬头，只有针线在她的手上不停地穿梭。

　　这里是城乡接合部，到处是建筑工地，到她那儿织补衣物的，大多是附近工地的农民工，衣服被铁丝划了个口子，或者被电焊烧了个洞，他们就拿来让她织补。只收两三元钱，她就把破旧的地方织补如初。

　　从她所在的拐角往前百米是一所学校，我的孩子就在那里读书。我每次接送孩子，都必经她的身旁。

　　一天，妻子从箱底翻出一条连衣裙，那是我们结婚时买的，是妻子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翻出来一看，被虫蛀了个大洞。妻子黯然神伤。

　　我把裙子拿去请她织补，她摇摇头说，洞太大了，不好织了。我对她说，这条裙子对我妻子意义不一般，请你帮帮忙。她又看了看裙子，忽然问我，你妻子喜欢什么花？我告诉她，牡丹。她说，我绣一朵牡丹盖住这个洞咋样？我连连点头，太好了。

　　她拿出一大堆彩线开始绣花。她的手粗大浮肿，一点也不像绣花的手。我疑惑地问她，能绣好吗？她说以前她在工厂做刺绣工，后来工厂倒闭，她才在街上摆摊织补。她笑笑说，我原来绣的花可漂亮了，原来的手也不像现在这么难看，都是在外面冻的。

　　正说着话，一个背书包的女孩走了过来。我以为女孩也是要织补东西的，往边上挪了挪。她笑了，说这是我女儿，就在那边的学校上学。女孩看看我，喊了声叔叔，就放下书包帮母亲整理线盒。很多线头乱了，女孩一根一根地理清，重新绕好。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孩子走过，和女孩亲热地打招呼。女孩一边帮妈妈理线，一边和同学招呼着。

　　女孩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同学看到她的妈妈在街头摆摊。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有个同学，因为长相比较土，比较苍老，他儿子从不让他参加家长会，也不让他去学校接送。

　　我对她说，你的女儿真好。她看看女儿说，她很懂事。这几年，孩子跟我们也吃了不少苦。女孩嘴一撇，我吃什么苦啊，你和爸爸才苦呢。忙完了手头的活儿，女孩拿出书本，趴在小凳上做起了作业。我问她，怎么不回家做作业？女孩说，我们要等爸爸来接我们一起回家。

　　她穿针引线，牡丹的雏形已经显露出来。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蹬着三轮车过来了，女孩亲热地喊他爸爸。我对她说，天快黑了，要不我明天再来拿，你们先回家吧。她摇摇头说，就快好了。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将牡丹绣好了。那件有了洞的连衣裙，因了这朵鲜艳的牡丹而靓丽起来。

　　中年男人将三轮车上的修车工具重新摆放，腾出一个空位子，然后将她抱起来放在了那个位置。我这才注意到，她的下肢是瘫痪的。女孩将妈妈的马扎、竹筐放好，跟在三轮车后蹦蹦跳跳地走去。

　　我拿着绣了牡丹的裙子回家。谁都猜不出来，牡丹其实是一个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