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地边野生了一棵小桐树。锄草的时候，我要把它锄掉。妻子说，留着吧，又不耽搁种地，长大了就是不做什么，也能卖点钱。我想想也是，就手下留情，放它一条活路。

　　几年后，小桐树长高长粗了，把地歇了一大片，地邻有意见了，说影响了庄稼。我迟疑着不能决断，因为小桐树虽然长高长粗了，但还没有成材，砍了什么也做不成，卖了又值不了几个钱，这几年就白长了。地邻见我没有动静，就暗地里动手了，今天用镰刀刮掉几片树皮，明天又用镰钩折断几根树枝，一棵好端端的桐树被折磨得惨不忍睹。妻子知道地邻是成心要置这棵桐树于死地，不忍心它继续遭罪，就让我给它来个痛快的，用斧头把它砍了，卖给收树的换了几盒烟钱。

　　妻子并没让我用卖树的钱买烟，她拿着钱去集市上又买了几棵小桐树苗。妻子说，这回栽到咱的地里一棵，留足够的地方，不歇人家的地。我理解妻子的心意。这棵桐树当初是妻子救了它的命，几年来，又是妻子精心地照料它，给它除草，给它浇水，给它施肥。妻子希望它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没想到事与愿违，最初救了它命的人，最后却不得不违心地决定又要了它的命。树栽好后，妻子欣慰地笑了。她说，那棵桐树又活了，这几棵是它的儿子。

　　第二年春天，那棵桐树还真生出了“儿子”。它埋在地下的根须又长出了几棵小桐树。妻子说，等小桐树稍微大点，就把它们移栽到地中间，不歇别家的地。我想，这坡地，即使人出死了力，也打不了多少庄稼，还不如种成树，夏天下暴雨也不怕被冲豁子了。村里的地年年被冲豁子，就是因为种树太少了，夏天在地里干活儿，连个歇凉儿的地方都没有，到处都是光秃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大西北呢。

　　我和妻子就把那块地都种上了树。谁想还真让我们种对了。一年后，上面号召退耕还林，和那块地相连的土地都划成了林地，村人也确实看到了种树的好处，纷纷响应上面的号召。一个月不到，几十亩的土地都种上了树。如今，这些树都有几把粗了，远远望去，郁郁葱葱的。夏天下暴雨时，地里再也没被冲过豁子。村人说，早知道这样，早几年就种树了。每次和妻子一块走过那几十亩的树林时，妻子总会说，看，咱那一棵树变成一片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