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歌手才旦卓玛唱的一句歌词:“翻身农奴把歌唱,幸福的歌声传四方。”我把它稍加改动就做了这篇文章的题目。
把“幸福”改成了“快乐”,是我自认为,“幸福”该是生活的表情,而“快乐”呢,则是心灵的表情。
在西藏旅游时,每次逛完八角街,都要穿过曲里拐弯的小巷子,才能摸到我们的住地。一天晚上,我和先生又稀里糊涂地在小巷子里“拐”,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循声望去,竟是从一家院子的门缝里传出来的。我俩一向好奇心强,先生抢先一步便扒着门缝儿往里瞧,他说里面有一群姑娘在唱。我们轻轻一推,那门竟开了,歌声也戛然而止,几个藏族姑娘笑眯眯地望着我们。我们走进屋里,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家私营织布作坊,专门织藏布的。
两间大房子里摆了几十架木制织布机,姑娘们一个个脚蹬手撺,十分灵巧。我想,“木兰当户织”大概就是这样吧。看到进来两个陌生人,她们不只停下口里的歌,还停了手里的活儿。先生拿着摄像机我拿着照相机,一个劲儿地鼓励她们继续干活儿继续唱歌,可她们全都是笑而不干,笑而不唱,不知是听不懂我们的话还是太过害羞。这时,一个胆大的女孩见先生的摄像机对着她,就大胆织起布来,动作极为娴熟,一边织还一边歪着头俏皮地看镜头。
离开院子,我们继续在小巷里前行,身后又飘来姑娘们的歌声。我们干脆掉回头去,站在院门口听了起来。歌词是藏语我们听不懂,但那旋律非常优美、非常欢快。想象着姑娘们边织布边歌唱的样子,我们这一对在门外贪听的老夫老妻,不由得也没韵没调地哼唱起来。
多长时间了,很少听到劳动时的歌声了。姑娘们是在歌唱生活、歌唱爱情,还是在歌唱美丽的山水?是劳动使她们快乐才放声歌唱,还是有了愉快的歌唱劳动也变得快乐呢?
记得在亚丁从冲谷寺回来的路上,一个马夫摇头晃脑自顾自地大声唱歌,他从我们身边经过时,一旅伴一时兴起也扯起嗓子大声吆喝。谁知,那马夫咧着大嘴笑眯了眼,挑逗地冲着他摽起歌来,那真叫得意真叫开心啊!
还记得在去纳木措的路上,来自四川山区的司机小易为我们哼唱藏歌《妈妈的羊皮袄》时,深情而感伤,外出闯世界,对母亲的思念也许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劳动中的歌声总是那么动人,牵人心弦。可我们却早已习惯于劳动就是紧张,劳动就是劳累,劳动就是辛苦,劳动就是赚钱,却单单忘却了劳动也是快乐!
当我们参观完布达拉宫往下走时,又一次听到了劳动的歌声。那是从一间正在修缮的宫室里传出来的,藏民们正在打夯,他们边打边唱,快乐无比,和我们汉人那简单的夯歌是不一样的。我们不由驻足聆听,贪婪地吮吸着那份久违的劳动快乐。
自从日本人发明了卡拉OK,能唱歌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扯着嗓子自娱自乐,发现自己的同时也发泄着自己,发泄着自己的同时也发现着自己。为成功,唱!为失意,唱!为相聚,唱!为别离,唱!当然,也为还别人的情而唱,为逗别人的乐而唱,为打发时间而唱,为消解孤独而唱!但我们很少能听到劳动时的歌声。田野里,一家一户的耕种——没有人歌唱;工厂里,机声隆隆——不许歌唱;公司里,键盘嗒嗒——不能歌唱……于是,你我他,他你我,一个个全都是严肃劳动、乏味劳动。
我不否认我们的生活到处飘扬着各种各样的歌声,可是,在拉萨听到劳动时的歌声,应该是从心灵深处自然流淌出来的最快乐最温暖的歌声了,它没有一星一点的造作,更没有一毫一厘的功利。
一个能歌唱的民族,应该是很懂浪漫的民族;一个能在劳动时歌唱的人,也应该是一个赢得了快乐的人。
我真心渴望,自己能成为在劳动时也能快乐歌唱的人。 也但愿,“快乐的歌声”真的能传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