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的年月,总有些事情有些人物令人难以忘怀,记忆深刻。“路班长”就是我记忆中的一个人物,根据他,我创作出了小说《路班长》。其实,“路班长”的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人生故事,无须刻意虚构的。
我当兵的年月,还处于非常的年月,部队接纳了许多落难的高干子女,“路班长”就是其中之一。“路班长”的人生具有那个时代的传奇色彩。他的父母是京城里的高干,也曾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过,但是文革中成了革命的对象。“路班长”在文革初期还小,就跟着一帮高干子弟当“联动”,反这个,反那个,最后反到了江青的头上,被集体抓进了拘留所住了几日。后来,“路班长”又跟着他的哥哥姐姐们下乡到塞北,过了两年,被他父亲的战友想法接到了我们部队。
我们到部队时“路班长”是我们集训队的班长,与他朝夕相处,耳闻目睹了他的许多奇闻趣事。比如,“路班长”常常买一打袜子,一双双地穿,一双双地换,从来懒得洗,穿了一遍再穿一遍……枕巾也是如此,对折用过,再用另一面,直至几面都用过才洗一次;衣服只有两套,不到万不得已不换衣服。在那个崇拜英雄的年代,“路班长”就是我们新兵眼里面的英雄,他的这些生活习惯竟然也引起我们的模仿,使得集训队的四川老参谋恶狠狠地骂道:懒蛋班长带出了一窝儿懒蛋兵。
当然,“路班长”值得我们崇拜的是他阅读了太多的世界经典名著,看了太多的内部影片,洞悉了太多的京城圈子里的是是非非,闲暇时讲来给我们听,我们称之为“精神大餐”。他给我们讲《魂断蓝桥》里的爱情,讲福尔摩斯探案惊奇,讲流浪的拉兹,讲世界政坛的内幕揭秘以及“路线斗争”种种……在集训队的那几个月,“精神大餐”在我们班成为保留节目,训练间隙,夜晚熄灯后,这道大餐随时进行着,有时候讲到一半,“路班长”还故意停下来,等待我们某个人给他上烟,深吸一口陶醉三五秒,才又重新往下进行。这道大餐给我们枯燥的训练日子带来了些许的调剂,使我们忘记了想家。
“路班长”也和我们一样,遇到驻地的女孩子,他也爱炫耀,爱把斑驳陆离的望远镜挂在胸前,做出一副指挥员指挥若定的姿态,我们也恰到好处地配合他。所以这些女孩喜欢明明暗暗地跟着我们转,听“路班长”的京腔,看他指挥我们侦察目标侦察“敌情”。
当兵多年,我们许多人入了党,也当了班长甚至成为军官,可是“路班长”还是兵头将尾,还是“普通群众”。不是“路班长”不努力,无论是训练和施工,“路班长”从不惜力,常常是泥一身水一身,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我们才知道其中的原因,是因为他曾反过江青,也因为他的高干父母的政治问题。因为这些,他的初恋女友也和他拜拜了。他的女友与他拜拜前,还专门到部队来看他,他也以礼相待。他的女友我们都见过,不算漂亮的,但是非常有气质。我们都为“路班长”惋惜,但他还是喜呵呵的,看不到失落和沮丧,他说,我就不信这个社会的政治形势会一直这样。
“路班长”是1976年初春那个敏感的时间节点复员回到了北京。以后的情形我们也就无从了解了。我在《路班长》小说中隐隐贯穿了一条男主角与一红衣女子的爱情主线,“火车走了,人也稀疏散尽。我突然发现一红衣女子站在料峭的春风里向渐行渐远的火车望去,在灰暗的世界里如同一团燃烧的火。”这是我虚构的,也是我所期望的吧。八一建军节将至,想起了昔日的战友“路班长”,写下此文以为祝福,也祝福我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