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景网供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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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天的时间,我接到了三个人的电话——江南的姐姐、西北的伯父和远在故乡洛阳的母亲,他们都说各自的地方下了雪,让我在外多保重。
此时,我孤身一人,在距家四千里、南方边境的某个小镇讨生活,这里紧邻国境,还是一派南国气象,燥热得如同内地的初秋,与家乡仿佛是两重天地。
屈指算来,时令已过了小雪。我与至亲分隔几地,他们生活的那片天空下,都如约有了雪,该是真正的冬天了。
江南和西北的冬天,我都未曾感受过,但那些地方的冬天,都是我决计不会喜欢的。江南的冬天,应该是阴霾和潮湿的,即使下雪,一定是轻飘飘地落下,薄薄的一层,落地即化,没有了雪意。而西北的冬天,定是年年要下大雪的,甚至酿成雪灾。那里天寒地冻,有一副多病之躯的我又怎能喜欢?
我家在中原,豫西那片辽阔的土地。那里物华天宝,底蕴厚重,伊、洛两河,曲折百回,蜿蜒而过,滋润着世代劳作于斯的人们,最后汇入母亲河——黄河。这样一块土地上承载的雪,无疑是独具禀赋的。
中原的雪,是有灵性的。霜降过后,立冬接踵而至,乡人就凝神屏气地等待着第一场雪的降临。而这冬天的主角总久拖不至,让乡人的等待转为一种焦渴、担忧,甚至是惧怕,因为没有雪的冬天,是不完整和不圆满的。于是,他们在院内、村头、田边,燃起堆堆篝火,围拢起来,揉搓双手,仰头看天。那浓浓的青烟,扶摇直上,四散飘摇,不知那时每个人心中是否都有一种祈祷,但这意象在空旷寂寥的天地之间,却成了庄严的祭祀仪式。乡人的期盼是淳厚和朴实的。
雪,终究会在某个阴沉的午后,或静谧的夜晚,飘飘洒洒,簌簌而落。在苍茫的天地间盛装出演,意兴阑珊地归于大地,笼罩了山川、河流、屋舍,包容万物。这时每一座房子都似一位母亲,披着满头白发,安详、温暖、无言。当你不经意地回望,家就成了神圣的代名词。
乱云低薄雾,疾雪舞风回。中原的雪,又是凌厉和猛烈的。我最喜欢在漫天飞雪时,到冰封的野外去,天和地之间是大片的雪花,连绵不绝,浩荡激烈。雪,成了冬的君王,纵情驰骋,直扑大地。当风吹起,雪花夹杂着雪粒,如鞭抽来,让人一激,疼痛过后是清凉。雪的锋芒透过刺骨的寒气直抵人心,让你不由不对自己彻头彻尾地审视,冰清玉洁的世界里,一切的欲望都自惭形秽,无言的鞭笞和拷问,是如此的彻底和深刻。
中原的雪更是宽厚和慈爱的。风停雪住,云开日出,耀眼的雪芒下,无数的昆虫在冬眠,雪让它们觉得很安逸,枯草也在孕育来年的汁液,山川和河流脱去了尘气,如新生婴儿般,回归了原始的质朴光鲜,人们也有了嬉闹和走动,雪消门外千山绿,就似乎在眼前了。这雪的无限悲悯,无限慈爱,都隐藏在它酷寒的大爱背后,纯洁、慈善,像极了中原的女子。
故乡的雪,明显地具有中原的质地和性格,没有江南的雪轻浮,不似西北的雪坚冷,年复一年地轮回在心头,离家久远,无需回望,足以让我一生倾心,期许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