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咏
读到这本《河洛散文百家》,我心里的愉悦是无法言喻的。
我的愉悦来自这本书中作品内在的鲜活和健康的精神。鲁迅在谈到散文时曾经说过,“用秕谷来养青年,是决不会壮大的,将来的成就,且要更渺小”,“甘为泥土的作者和译者的奋斗,是已经到了万不可缓的时候了,这就是竭力运输些切实的精神粮食,放在青年们的周围,一面将那些聋哑的制造者送回黑洞和朱门里面去”。
这本书里的大多数作品,我以为恰好是先生所竭力提倡的切实的精神食粮。
这些作品能够成为切实的精神食粮的根源所在,是作者们对于自我,对于民族的光荣与梦想的自觉追寻。有作品入选这本书的作者们,基本都属于草根阶层,他们既无尊崇的地位,也无显赫的声名,然而,他们都有纯净的心。
某种意义上说,文学比国家更恒久,文学的天职是以语言诉说记忆,进而战胜时间和死亡。人类面临每一次精神危机的时候,总有文学站出来,抚慰人们的心灵,激励人们的斗志,重新燃起人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希望。今天,创造出无愧于这个时代的优秀散文和其他文学艺术作品,正是作家、艺术家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这一批草根是自觉的,他们明白自己,也明白今天我们这个时代,更明白这个时代所寄予作者的究竟是什么。过去的时间中,总有一些能够感人肺腑的东西留在我们心中。记忆中的那些事物,对于作者来说,都是曾经在他心里切切实实存在的。这群写字的人在各自的文字中开始自己独特的精神旅行,在这样的旅行中,他们把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情感记忆,一点儿一点儿重新召唤到我们面前。
吴言的《我听见麦子在呼唤》是最触动我灵魂的一篇作品。读着它,我不知不觉地幻化为一粒麦子,抑或与麦子对抗又共生的农人父亲,而最终我明白了,我就是那一群被丢弃在荒野中满怀惊恐、疑惧与渴望寻找回家路的孩子中的一个。
当今,许多人为现实利益驱使,开始喜欢只利用大脑,却丢弃心灵,甚至无端地憎厌起真诚和朴素。而《河洛散文百家》的草根作者们却大多数是喜欢用心灵或者灵魂说话与写字的,这应该归因于他们的草根身份,这种草根身份使他们更容易接近生活的本源,从而获得一种精神的依靠。在李麦武的《不如归去》、王达的《剑气江南》、逯玉克的《重渡沟水韵》、余子愚的《独对一条河》、韩报春的《小城不眠夜》、庄学的《沱江入梦》等文中,土地、山川、河流、风景都是一个个朴素而含义深远的生命共同体,需要呵护与理解,需要我们真诚地热爱和尊敬生活在它们之上的所有生命,以保持恒定的和谐与美丽。
把读书与写作分开是绝大多数作者的习惯,而对于程远河,两者却是完全结合在一起的。在他的文字中,自我与书中的人物血脉相通,难分难舍,彼此映衬,又都与生命本源相关,他的《男儿不归路》就取材于历史人物李陵的故事。生命个体的丰富性由那一支饱蘸个人情感与知性的笔一点点揭示出来,生命与生命间最隐秘的交流也如一条隐在山间的溪流缓缓不断地悄然流淌。常识告诉我们,无论在历史的深处,还是在人心的深处,最为重大的事件都无法言说。然而,还是有一条神奇的静谧小径让我们彼此通达,那就是一颗最纯净最真挚的心灵彻底敞开,与另一颗最博大的心灵进行最好的沟通与交流。那个走上了不归路的绝世男儿,一定会因为程远河对生命的洞见和把握,在苍茫的深秋或皓月的春夜登临南望之时,听到他那一声相隔千年时空的悠然长叹吧。
我要郑重地向朋友们推荐这本书,这真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利用电话和手机短信交流虽然快捷,却无形中让我们失去了阅读文字时的心里期待的快感——而这种心里期待的快感却总是通过我们对纸质文字的阅读,存在于千百万个读者的想象之中。这本书中的文字,是超出了现实形象的客观存在的文字,它们是对可能的审美形象的更为理想的再创造,也因而给我们审美形象的可能性留下了更为宽广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