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蒙蒙春雨,我在上海枫林路上苦苦打听蛋糕店,准备给90岁的导师郭怡清买个生日蛋糕。在从南京去上海的高铁上,已经出发的我接到电话:“今天上海会有大雨,你不用来上海的,打个电话就可以了。”电话中传来导师关切的声音,年届九旬,她的听力、阅读一点都没有问题。
郭教授是老牌的上海第一医学院1949年的毕业生,做过复旦儿科医院肾脏病组组长、医院教研室主任。我在她家的墙壁上仔细分辨那张黑白老照片上哪个是她。照片摄于她读本科时的重庆,在一个山坡上,学校的大门是个木头做的门框。这位慈祥的老人滔滔不绝地谈起当年做小医生时的情况,有一次,住在医院附近抢救咯血病人曾经一晚不睡;另一次,半夜来了个疑似狂犬病人,值班医生没见过,把她从家里叫去帮助开医嘱这类经历,不是诉苦,而是能救人一命非常幸福的表情。
她的老伴刘老师比她年长3岁,女儿、女婿和外甥女都在美国,作为高龄空巢老人,我们一般的想象会是孤独、寂寞,结果不是,老两口平时一起看看电视新闻、排球和足球赛,郭老师还延续上班时的习惯,夜里11点前不睡觉,读报纸,看《中华肾脏病杂志》,生活充实,性情乐观。
我用手机拍了几张郭老师吹蜡烛的照片,传到微信朋友圈,有人感叹90岁的她怎么看起来还这么年轻。
我的本科同学曾跟我分享一本书,书上介绍郭老师的爸爸是国民党军长、中将,和平解放北平有功,但“文革”期间被迫害,1969年患肺癌去世,同学曾猜想郭老师是否会鼓励学生、亲友出国。绝不是,谈起这段痛苦的经历,她的语调、表情平静;她的第一个博士生,郭老师帮他申请国家基金,希望他回国干事业;抱怨女儿在美国做研究太辛苦,希望她能多与国内同行协作。
历经苦难,郭老师仍觉得“没有一个地方比中国好,没有一个地方比上海好”。这是一个知识分子的真实心态。 (摘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