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8岁了，父亲已经62岁。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岁月无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淡而无味的五谷酿成了醇香的酒。父亲的一些事情，经常在我的梦里或某个午后发呆的时刻浮现出来，品咂起来，回味悠长。

    小学三年级时，我有段时间迷上了连环画，到处搜罗着看，忘了学生的分内事，结果有一次考试，数学竟得了20分，老师告诉了父亲。晚上回家，我被父亲扒下裤子，结结实实甩了几巴掌，又用笤帚把补了几下，还被要求闭嘴、不准哭。半夜时分，听到母亲说：“你下手那么重，屁股都打肿了，吓唬吓唬不就行了？”父亲说：“不打不成器，破枝杈不修树不直。”现在想来，这些巴掌不过是中国式严父的老牛舐犊之情的表现形式。

    在我上小学五年级时，母亲因病去世，四口之家剩下才37岁的父亲，12岁的我和6岁多的妹妹。母亲刚走的日子里，晚上睡觉时，父亲还要哄我和妹妹，给我俩讲瞎话（农村人对故事的叫法）。夜深人静时，我经常能听到父亲半梦半醒时的叹气声。这事我从未当面问起父亲，但从那时起，我已不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父亲再也没真正开怀地笑过，每个人的性格都变了。

    我上大三的那年寒假，做了一个小手术，将自小就长在嘴里的一个包切了。躺在医院里，忍着以前从没经历过的疼痛，心中最想见的是热恋中的女友，但她始终没在我最难受的两天出现。当我在蒙眬中时，是父亲悄悄用粗糙的手轻轻地拭去我额头上的汗。此时我的鼻子是酸的，但我不敢睁眼，不敢动弹。那时，我明白我在父亲心头的分量，也掂量出了亲情不同于其他的感情。

    父亲最成功的两件事，一件是供孩子读了大学，另一件是为老家盖了新房。新房是父亲半世土里刨食，辛苦置来的家业。邻居当时夸他的新房，就如夸他的儿子争气一样，他由衷地高兴，那是他立世的明证。

    父亲很苦很累，六十多的年纪，牙掉光了，眼混浊了，头发白了，腰也弯了，到现在还不会享福。今年春天，他还到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我劝他时，他说：“我有吃有穿，不需要花钱，过得挺美。”作为儿子，我又能做什么呢？只能以后常回家看看。唉，那如山高耸、如海深沉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