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希瑊向徐有功喊冤求救 插图 李玉明

    如孔子所说“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仁的最高境界是“杀身成仁”。《资治通鉴》辑录了许多“杀身成仁”的志士仁人，武则天时期的司刑卿（执法长官）徐有功即是其中之一。

    徐有功，河南偃师人，最初官职是蒲州司法官。他以宽仁为治，从不杖打下属，官吏们心怀感激，于是相约：“谁犯了徐司法杖刑，大家共同斥责他。”结果任内未杖一人，各项职事却非常圆满。

    徐有功因执法宽容名满天下，被武则天征召为朝廷司刑卿。当时酷吏猖狂，武则天是想借徐有功的名声掩天下人之口，证明自己不是杀戮无辜的暴君。但此举使徐有功处于两难境地。因为当时的大案基本是谋反案，而这些案件又都是酷吏们严刑逼供制造的冤案，徐有功如果公正执法，就要得罪酷吏，还会触及武则天的根本利益；如果仰承武则天旨意维持原案，则会失天下之望。因此他不论怎样做，都难免悲惨命运。

    事实果然如此。徐有功上任后立即复查大理寺案卷，结果发现数百起谋反案全是冤案，于是如实奏报，全部平反，前后救活数百家数千人。被释放出狱的人皆曰：“遇来、侯（酷吏来俊臣、侯思止）必死，遇徐、杜（公正法官徐有功、杜景俭）必生。”

    武则天不满徐有功的所作所为，在朝堂辩论案情时声色俱厉，朝臣皆为之战栗，徐有功神色不挠，争之弥切。不久，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为酷吏诬陷谋反，罪当灭族，徐有功为之争辩，酷吏周兴竟诬奏他“固出反囚，当斩”。 武则天素知徐有功正直，仅罢免了他的官职。

    武则天懂得治理天下还是要依靠徐有功这样的人，于是时过数月又起用他为侍御史（最高司法长官）。徐有功伏地流涕固辞：“臣闻鹿走山林而命悬庖厨，势使之然也。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他哀叹山林中的鹿儿优哉游哉，其实是厨师砧板上的一块肉，主人什么时候想吃鹿肉，随时就捉来杀了。

    徐有功以此隐喻自己虽是司法长官，命运却掌握在酷吏手中，公正执法必然得罪他们，终究要遭残害。但武则天坚持要他履职，他只好从命，天下人皆相互称庆。而等待徐有功的，又是一次凶险的生死博弈。

    武则天四子李旦的德妃窦氏（李隆基生母）被婢女诬陷诅咒武则天，一日朝见时被杀。德妃生母庞氏眼看大祸临头，惶惶不可终日。一个家奴装神弄鬼，趁机引诱她祭天免灾。庞氏不知是计，于深夜向天祷告，家奴当即诬告她祭天诅咒武则天。武则天指令酷吏薛季昶审理，薛季昶将其定成谋反大案：庞氏斩首，三子窦希瑊、窦希球、窦希瓘流放岭南。

    庞氏即将问斩，窦希瑊向徐有功喊冤求救。徐有功立即发文有司停止行刑，亲自重审此案，结果查明是家奴诬告，上奏武则天庞氏无罪。薛季昶气急败坏，竟诬奏徐有功党同恶逆，法司判处绞刑。下属闻知后急急告知徐有功，徐有功却很坦然，吃罢饭掩门入睡，等待死亡来临，鼾声连连。

    次日，武则天召见徐有功质问：“你断案为何总是失于过宽？”徐有功答：“过宽，臣下之小过；好生，圣人之大德。愿陛下弘大德，则天下幸甚。”武则天斟酌再三，诏令：庞氏免死，与三子皆流放岭南；德妃父窦孝湛由润州刺史贬罗州司马；免徐有功为庶人。

    不久，武则天又起用徐有功为司刑少卿，卒于任，赠司刑卿。中宗即位，表彰徐有功“卓然守法，虽死不移”的功勋，提拔其子徐惀（lǔn）为恭陵令。玄宗登基，窦希瑊以帝舅之尊官拜太子少傅、豳（bīn）国公，愿把官职让与徐惀，以报徐有功大恩，玄宗再提拔徐惀为申王府司马。

    徐有功以仁爱之心宽恕执法，三次被断死，三次被免官，然矢志不移，视死如归。《旧唐书》赞美徐有功：“听讼惟明，持法惟平。世皆纷浊，不改吾清。”《新唐书》赞美徐有功：“身蹈死以救人之死，可谓仁人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