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红楼梦》,第一个感动我的是甄士隐。
贾雨村本是“父母祖宗根基已尽”的一介穷儒,孤身飘零,寄身于葫芦庙内,每日以卖字作文为生。甄士隐则是乡宦望族,却能放下身份和他交往,还隔三岔五请他过府“改善”一下生活,实在可贵。
中秋佳节,由于担心“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贾雨村寂寥伤怀,甄士隐等“家宴已毕,乃又另具一席于书房,却自己步月至庙中来邀雨村”。以士隐的身份,完全可以让家人前去相邀,而士隐则屈尊降贵亲自步行去请,足见对雨村的尊重与眷顾。
酒席间,雨村“狂兴不禁”吟诗一首,士隐大加赞赏,并断定其“不日可接履于云霓之上矣”。雨村感叹虽想赴京赶考,苦于“行囊路费一概无措”,士隐这才“不待说完”,便道:“兄何不早言。愚每有此心,但每遇兄时,兄并未谈及,愚故未敢唐突……”当下即命小童进去,速封五十两白银,并两套冬衣,送于雨村。
慈爱他人并给予快乐,称为慈;怜悯他人并拔除其苦,称为悲。甄士隐是《红楼梦》中少数几个具有真正慈悲情怀的人物之一。
凡落泊潦倒之人,缺乏的不只是物质与金钱,更有精神的困苦和心灵的煎熬。士隐给予雨村的不仅仅是五十两白银、两套冬衣,更有对雨村才华的钦佩和人格的尊重。
与士隐做法大相径庭的是凤姐。
由于家中困窘,刘姥姥到贾府寻求救济,周瑞家的带她来见王熙凤,“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地问道:‘怎么还不进来?’”等看到地下站着的刘姥姥时,“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寥寥数语,写出了凤姐无法抑制的傲慢鄙夷和不屑。而最后塞给刘姥姥二十两银子,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礼数上好看点而已。
有的人行善时,重物质给予,轻精神关怀;有的人以伤害被助者的自尊为代价,来秀自己高高在上的爱心……于是,助人成了欺人、辱人。这种“施舍式”的慈善是伪慈善,有悖慈善本义。
即便是乞丐,也有自己的尊严。所以,行善时,不仅要给予物质的援助,更重要的是温暖对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