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否在历史上留得住名,往往有很大的偶然性。比如这位王茂荫,历仕清道光、咸丰、同治三朝,曾任户部右侍郎,那是正宗的“省部级”。可是,历朝历代的“省部级”多如牛毛,有几个能在历史上记一笔。王茂荫却是幸运的,他的名字竟然与马克思联系在一起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到了680多人,其中唯一的中国人就是王茂荫。尽管他的名字并没出现在《资本论》正文中,只是记载在附注中。
1854年,王茂荫针对清政府发行不兑现的纸币官票、宝钞严重贬值、市场极其混乱的情况,上了一道《再议钞法折》,主张兑现纸币。但这一主张触怒了咸丰,他受到严厉申斥,被调离户部。马克思从俄国驻北京使馆的调查报告中了解到这件事,在论述货币和商品流通时,引用了这则材料。
在晚清浑浊的官场中,作为官僚队伍中的一员,王茂荫在廉洁自律方面表现得也很出众。笔者曾摘抄过一份王茂荫的家训,也是他的遗言,其中一些内容今天读来依然有警示作用,现摘录几段。
“凡人坏品行损阴骘,都只在财利上,故做人须从取舍上起。”
“看着当下取来虽见为有,不知非灾横祸出而消耗之必且过于所取,须以当下之不取为消将来之横祸,则此心自放得下。古云:漏脯充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随之。当时时作此想,则自然不敢妄取。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有志者须极力持守,方可望将来有好日。恐此后汝辈家产薄、家口多,衣食难度,遂至见利而不能思义,故切切言此,务务紧记为要。”
这些言语,虽为正义士大夫之老生常谈,但苦口婆心,言之真挈,也是他自己人生的写照。
从叮嘱家人的另一件事上,可看出王茂荫对名利的淡漠。在封建社会,“坐一乘轿,娶一房小,刻一部稿”备受推崇,即除了做官、娶妾,能刊印留下一部书稿,这是士大夫梦寐以求的事。看王茂荫如何说的:“我之奏疏。词虽不文,然颇费苦心,于时事利弊实有切中要害处,存以垂示子孙,使知我居谏垣,蒙圣恩超擢非自阿谀求荣中来。他日有入谏垣者,亦不必以利害之见存于心,能尽此心,自邀天鉴,可以望做好官。惟可传家,不可传世。断断不宜刊刻,切切是嘱。”最后还补上一句:“刻书是我所恶,无论何人总要想著书传世,将来必有祖龙再出,一举而焚之。”
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学氛围中,士大夫把留名青史作为人生最高追求,王茂荫能把人生看得如此豁达通透,实在是罕见。不过,历史就是如此诡异,就是这样一位不想留名的人,历史偏偏永远牢牢记住了他。 (摘自《新华每日电讯》)